元年十二月十六,蓟镇总兵官戚继光将副总兵张臣、协守兵备副使王一鄂叫到总兵府。出示蓟辽总督刘应节钧令道:“兵部叫本镇携三千兵马入觐并受阅,此皇恩加我蓟镇之荣光也。张臣去点选兵马,王一鄂做好支应,明日开拔。”
张臣此时不到四十岁,是陕西榆林卫人,行伍出身。矫捷精悍,好为攻坚。虽认得字,但不喜读书。戚继光到蓟镇后,非常喜欢他,勒令他读书,并将自己所著《纪效新书》、《练兵实纪》等倾囊相授,此时张臣已能独当一面。
此时听说戚继光带兵进京面圣,张臣甚是艳羡。恭贺戚继光道:“军门以武将之身,得以面见天颜,羡煞我等,恭贺军门!”王一鄂在旁边,也拱手祝贺。
戚继光面上并无骄矜之色,但心里美滋滋。他抗倭功成,戚家军威震天下时,严嵩父子在嘉靖面前表功,差一点能得到面见皇帝的殊荣。
没想到嘉靖当时虽然意动,但是丹药吃多了脑筋糊涂,随后就忘了此事。戚继光也没那个面子让严嵩在皇帝面前再提醒一遍,就留下一个遗憾。
后来徐阶上台,高拱继之,若无张居正保护,两人没收拾戚继光就算不错了,哪能抬举他。戚继光以为此生再也进不的宫城。
没想到今年干了董忽力一下,竟然能得以面圣,虽然万历是嘉靖帝的孙子,但对此时的戚继光来说,心里的滋味都是一样一样的。
他接到张居正的信,对自己去京师的任务心知肚明。也知道恩主张居正使了劲,否则他这个总兵把控京师咽喉,御边一千五百多里,朝廷哪里敢轻调大将?对他去京师的任务来说,宣府又不是没有精兵。
沉吟一会儿道:“此次入京,逗留时间不定,说不准要开春才能回来。”对两人嘱咐道:“董忽力虽然大败,但胡虏聚散极快,要防备他们开春就来叩关。”
虽见两人凛遵,戚继光不放心,又叮嘱道:“董忽力胆气已丧,未必能来。其侄子董秃子很可能夺其兵权,带人入寇,千万不可轻忽!”张臣与王一鄂都应了。
将事情安排完了,戚继光次日带三千精兵,兵车五十,马匹一千,粮草辎重若干,自蓟镇开拔,奔赴京师。
蓟镇离京师才二百多里,戚继光不着急,慢慢走,边走边练练兵。果然第五天快到京师时,京营戎政大臣杨炳的亲信带着礼物,趁着夜色到了。
来人身穿普通衣衫,看不出身份。低眉耷眼的被戚继光放出去的前哨押着,进了戚继光的军帐。进门行礼不提,先送上杨炳的信件和礼单。
杨炳在信中除了问候之外啥也没说,这封信有伯爵的钤记,仅是证明来人身份之用。戚继光看了信和礼单,脸上似笑非笑道:“彰武伯爷客气了,戚某不过一厮杀汉,焉能和伯爷称兄道弟?素昧平生,如此厚礼更不敢当。”
来人道:“戚军门风流倜傥、文武双全,伯爷仰慕已久。派小的来此,乃贺喜军门面圣之荣也。”
戚继光年轻时好读书,真能称得上“文武双全”,而且为人洒脱,没结婚时也是个满楼红袖招的风月班头。后来戎马经年,筋强骨壮,兼惧内之名遍传天下,这‘风流倜傥’四个字是一点沾不上了。
见来人的眼睛直往自己账内的亲兵身上瞅,戚继光知道他有尴尬事要说,就挥挥手,屏退左右。
来人笑道:“伯爷让小的来意,以军门之明,当可尽知。”说完,又用眼睛斜了斜戚继光的手中礼单。
戚继光将手里礼单抖了抖,笑道:“如此厚礼,愧不敢当,你还是说明白些。”
来人道:“军门应知,此次京营校阅,京营和军门之兵一起受阅。伯爷说戚军门练兵甲于天下,京营莹虫之光,焉敢与皓月争辉?”先拍了拍戚继光马屁。
见戚继光并不谦退,来人干笑道:“但两厢一比,京营太差,皇上面上也不好看。必以为边军势大,‘以中御外’之情势颠倒,到时候再弄出武宗时‘外四家’来,却耽误了国家大事也。”
弯身施礼道:“还请军门校阅时收些手段,让京营出一头天,伯爷必感盛情!”
这话说的情理具足,虽然是让戚继光手下留情,但冠上国家大义的名头,竟然有了些冠冕堂皇之感。戚继光哭笑不得,说道:“可是伯爷当面?此番话胸中无丘壑者,可说不出来。”
来人直起身尴尬一笑,黑脸膛上露出红色来,笑道:“知道瞒不过戚军门,为此小道,见笑见笑!”
戚继光见真是杨炳亲身驾到,赶紧见礼。杨炳极其谦退,最后戚继光争不过他,两人在帐中东西昭穆而坐。
杨炳言辞恳切,还是刚才那套说辞,劝说戚继光在校阅时造假。
戚继光满口答应,又问道:“元敬有一事不明,伯爷世券在手,与国同休的富贵,为何沾京营这牛皮糖呢?”
杨炳叹气道:“不瞒元敬,伯爵虽然光鲜,但也只是个架子。满朝我这样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而且为了维持体面,坐吃山空,眼瞅着要败落。”
“恰逢定襄王病重,我素知京营里有些生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