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嘉和达兰台赶回靖州的时候,靖州城门紧闭,只出不进。
段青山苦苦支撑,还是步步失守,死伤惨重,只能引军而退,紧闭城门苦等支援。
瓢泼大雨中,两人极目遥望。
达兰台将仅剩的一件外衣披在云湘身上,将她裹的严严实实。
“此次来的是贺兰雪校”
夏尔嘉生在北朝,如何不知道贺兰雪行?
云州自古人烟阜盛,云集了下来往商人,边关多战事,百姓厌恶,却是商人堂。城中灯火如白昼,街市叫卖不绝,歌楼酒肆更是热闹。
他出生、成长在那里。
贺兰雪行便是云州的守城将军。作为不可多得的将才,深受元恪器重。
凝望着大雨中的孤城,夏尔嘉神情恍惚,“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敌之坚,大敌之擒也。大祭司,谢叔叔不在了,靖州城守不住。”
平靖二州局势复杂,谢宥一是能稳定各方势力的那个人,如今谢宥一死了,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将军难免阵前死,瓦罐难免井上亡。
达兰台仰,又远眺茫茫云梦泽,高岸为谷,深谷为陵。陵谷之变,何胜叹焉。他道,“大周分裂,南北打了快四百年,究其原因,不过是王权神权的对立。大周的根基其实并不稳固,所以分裂是必然的。先帝驾崩时候过一句话,朕是大燕罪人。先帝为了弱化萨珊神教在大燕的影响力,一步步去宗教化,架空萨珊神教大祭司,我就是被他用王权推上去的。七世子,去宗教化是大势所趋,我即便身为大祭司,也不得不承认和顺应。”
“不能再打了。于北于南,都是两败俱伤。”
“你是上选中的人,我必须要赌一赌。先帝自称是大燕罪人,我又何尝不是?百年后,史书后人自有评。但是现在站在这里,我没有退路。”
按照周易八卦的法,白者乃主西方,为兵象,而夏尔嘉的生辰八字,恰主兵象。
夏尔嘉怔忡半晌,“大祭司,你我是上选定的,为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我?”
达兰台叹息,“有些事情我不明白,可是事情到了眼前,我就知道是这样。我从前看神谕,先知预示会出现一个少年结束不安的时代,我唱给你听,你便懂了。”
他声音沙哑,在大雨中低声吟唱,伴着雨声和荒野,声音更加荒凉空旷。
时值第十六载,没有月亮的第七日
有人迎他返回自己出生的荒域
他站在山岗上问自己
莫非分别的一刻也是为了相聚?
我能为那些放下耕田犁体、停下酿酒转轮的人们奉献什么?
是以心灵为树,采摘累累果实与他们分享?
还是将渴望化作涌泉,倾满他们的杯盏?
还是作一管可以穿过我身躯的长笛?
当他步下山岗时,却有一阵悲哀袭来。
他心中默想:
我怎能毫无愁绪、平静地别离?
不,我无法离开这座城市而不负任何精神创伤。
在这城垣中,我度过了多少漫长的日子,又经历了多少漫长的孤寂夜晚;谁能够毫无眷恋地离开他的痛苦和孤寂?
我曾将那么多心灵碎片撒落于这大街巷,我曾有那么多希望穿行于这丘陵山岗,我不能没有负荷、没有痛苦地弃之而去。
今,我不过是丢掉过去的自己
我留在身后的不过是一种思绪。
但我却无法再滞留。
那召唤一切的命运在召唤我,让我必须登舟。
等这溪流再绕过一道弯,林中空地再传来一阵温偏低语
我是个寂寞的人,我在寂寞中究竟觅得了什么宝藏,使我得以自信地施与?
如果此刻的确是我举起明灯的时候,那灯中燃烧的并不是我点燃的焰火。
我举起的灯空虚而晦暗,夜的守护者将为它点起火。
他用语言倾诉了这些,但还有许多未出的话藏在心底。
因为他自己也无法表达自己更深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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