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的黔首是完全没办法说清楚自己从哪来往哪去的。
他们甚至可能连自己是哪个州,哪个郡的都不清楚,原本一辈子只生活在某一个县中,忽然一下子战争来了,匪盗来了,瘟疫来了,他们就开始跟着人群稀里糊涂地走——因此连这座城到底是什么城,他们进城要做些什么,很多人也是不清楚的。
但进城要查身份,查明之后要给竹筹当临时身份证,城门还有小官吏向每一个进城的人要一枚五铢钱当进城建档的手续费——这就比较麻烦了。
没有钱可以用粮食,用布帛来顶替,但那些已经瘦骨嶙峋的流民身上哪来的钱粮进城呢?
但陆悬鱼多看了一眼后就明白了。
有人领着他们走。
那是几个用青色头巾裹着头发的壮汉,一人在前面领着,二人在左右看着,还有一人在队尾。
他们浩浩荡荡地领着二十几个成年男女从街上走过,不仅陆悬鱼,客舍里也有其他人在看。
那些穿着短褐,吃着炖肉的粗鲁汉子们只是看,不出声。
但穿着长袍,吃着素菜的士人倒是窃窃私语起来。
“此时又非农时,”有人这样说,“哪有那许多粮米喂他们?”
“正因不在农时,倒贱了许多!”
“若非阀阅,至少也得是个豪富之家,才买得了这许多人口。”
他们这样议论纷纷之后,又有人似乎很有见识地开口了。
“且细思之,寻常一个奴婢也要万钱,现下只要一斗米!便能买上一家子!”
“颍阴王家那个去了的四郎,几位贤弟可还记得?他中平年间买了两个美婢,都要十万钱哪!”
“彼一时,此一时也!如今这世道,哪里还有那许多的奢求……”
有人在叹气,也有人仍然在算计,更进一步地品头论足,估量刚刚走过去的那些人究竟值不值得买。
甚至还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穿长袍,但还吃肉的两个人,并且捧着酒壶过来了。
那位路人脸凑过来,“二位可是初来许城?”
她还没吭声,糜芳先吭声了,而且吭得不太客气。
“足下有事?”
路人脸那张脸迅速地变成了苦笑,“说来令小郎君见笑了,在下初回故土,家中房屋尚需整治,因此不得已出门用饭,只是这客舍的吃喝毕竟……唉,唉,在下素来是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人哪,见了小郎君……”
糜芳的眼睛亮了起来,伸手就请他坐下了。
“足下也这么觉得吗?”熊青年一脸的於我心有戚戚焉,“他家连个饼子都做不好!”
“不错!我家中曾养了一个羌人厨子,极擅胡饼,岂不比这里……唉,未知郎君名姓,郡望何处?”
陆悬鱼不为所动地伸筷子继续夹了一块猪头肉,将面饼塞得满满的之后,还不忘记最后浇上一点蒜汁。
路人脸现在变成了不易察觉的嫌弃脸,更专注于找糜芳说话了。
她咬了一大口,微微眯起眼睛,全心全意地感受着肉夹馍的滋味。
店家适时地上了一碗汤,很好,她很欣慰地冲伙计点点头。
……不管怎么说,她觉得小陆猪头肉比那些保护动物好吃多了!
这位凑过来的路人脸姓张,名字她没注意,于是糜芳就喊他张郎君了。
……果然对吃饭不是很友善。
张郎君凑过来找糜芳攀谈的事,与糜竺不许自己熊弟弟做的事是很相关的。
这位张郎君是本地人,家里也有几百亩的田地,但田客已经被别人拉走了,没人给他种地了。
他刚回到许城,钱粮都不太足,因此很想寻一个外地来的土豪朋友,拉拉关系,共同筹谋一番。
她插了一嘴,“怎么筹谋?”
张郎君有点鄙视地瞥她一眼,“足下岂不知而今正是刘使君用人之时?如糜家郎君这样英才,怎能甘心山野,明珠蒙尘呢?”
明珠蒙尘的熊青年欣喜地点点头。
她捧着肉夹馍的手微微发抖。
“他不甘心,又待如何?”
张郎君伸出竹箸,用箸尖在猪头肉里轻轻地挑了一块纯瘦肉吃了。
“我家虽不敢称累世阀阅,在许城倒也有宗族姻亲……想在刘使君府中谋一个职位,再为一二好友谋一个职位,倒也不难。”
他说完这句话,微笑着看向糜芳,“郎君若有意……”
接下来的话就比较顺理成章了。
张郎君家业凋零,想买些人口,但没钱,想找个外地跑来求官的土老板一起合作,土老板出钱,他负责跑官。
……要说这个模式,其实还真不算离谱。
刘备拿到一个稀烂的豫州,肯定是需要大量地方官吏来重建行政系统的,那哪来那么多官吏呢?从青徐继续往这里调吗?调肯定能调一点来,但人数远远不够,毕竟陆廉送了几万的异族俘虏南下,那边也需要大量官吏安置他们。况且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