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带扯掉了他胳膊上的一层细布。
肇事者惊慌失措地跑过来了。
张辽睨了他一眼,抬起另一只手示意他转个圈。
小兵一脸如释重负,赶紧转个身,将屁股对着文远将军,并在那条本来就脏得快要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裤子上获得一个脚印后,迅速地拎着半桶水又跑回了井边,并且要求插队把另外半桶水补上。
立刻有人大呼小叫地骂他,他也不甘示弱地用屁股上的脚印证明他刚刚获得了文远将军的准许。士兵们就这样闹闹哄哄了一阵,然后在穿着铁甲,盔上竖翎的人走来时又恢复了平静与祥和。
但远处的两个人没怎么注意那些士兵的日常。
“你这包扎得很好,”她尴尬地指着被扯开的细布条里面的那层细布,“这是你营中医官手艺吗?”
张辽低头看看,满不在乎地自己伸手开始整理被她扯松了的布条。
“不是骁骑营的,”他说,“是子义将他营中医官送了过来。”
“子义?”她眨眨眼,伸手过去帮忙固定住伤口上的细布,“你们俩果然是至交好友。”
对面的受害人很是从善如流地停下了自己笨拙的行动,放心大胆地将这项活计交给她。
“不仅是可剖肝胆的好友,”张辽笑道,“子义还番五次要亲自帮我包扎。”
……听起来就特别感人。
她刚想感慨几句,张辽的声音忽然在她头顶响起了。
“辞玉的医术如何也这般精妙?”
“之前想帮同心接生时练过,”她一边利落地给细布条打结,一边坦诚相告,“不过最后她自己生的,也没用上我,现在文远受伤了,正好。”
张辽不吭声了。
她打完那个很标致的蝴蝶结后,不解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不远处有士兵在探头探脑,这次被高顺抓了个正着。
不过高将军脸上似乎也带着一种奇异的,憋着笑的神气,于是那几个磨磨蹭蹭听墙角不干活的士兵得以在这位将军手下逃了小小的责罚。
大家要开一个小小的军事会议,聊一下接下来的行军安排。
他们终于可以快些赶路,并与二爷和主公汇合,开始与袁绍的决战——当然如果有上帝视角,她说不定也会孤注一掷地追着曹操去邺城。到时候就是曹操打邺城,她打曹操和邺城,拿下邺城之后置酒高台,哪怕袁绍有那个底气继续打下去,军中那一大批狗大户听说自己亲爹亲妈亲媳妇被她绑了,必然也没那个心思继续打下去。
……这样一来,管他曹操还是袁绍,不都得倒戈卸甲以礼来降了吗!
她这样畅想了一会儿,下首处的张辽高顺太史慈司马懿谁也没出言阻止,都默默地看她在那里幻想、懊恼、捶地、跺脚。
幻想过后还是得继续干活。
比如说自宁陵到睢阳到柘城这一线的地势如何,比如袁绍大军这几日动向如何,再比如军粮如何,补给线如何。这片战场快要拧成麻花,但从一开始,睢阳就作为一个“论持久战”的城池存在,因此不管它在谁手里都必须做出一套预案来。
再考虑到袁绍虽然南下奔着睢阳去,不知道途中又听了谁的话截胡了刘备,两军打了几仗各有损伤,行军速度还是得快些,再快些。
……不过还有一件小事,也得吩咐一下。
“将军是想要留一支后军,援护那些流民吗?”
几名武将开始各抒己见,讲一讲自己对战局的判断,到了司马懿这里,他没讲战局,就只是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忽然这么开口的。
所有人都用“今天见鬼了”的眼神去看司马懿,但他就像是真的被什么东西上身了似的,开始讲起“这场大战波及的范围很广啊,依在下之见,将军应该请附近的世家帮忙安置他们啦,放心吧放心吧,虽然这些世家没什么好主意,但作为蛇鼠两端的他们,这种人情还是乐意送一个的”,甚至一边讲,一边还向仆役要来纸笔开始写写画画,当场计算流民的数量,需要提前安置的比例,可能会花掉当地世家多少物资等等。
眉眼柔和,目光认真,那样情真意切地讲着她有多少余力,能护住多少流民,当遇到突袭时,又该如何指引那些可怜的百姓逃命,衬着他那身秀雅的暗纹墨蓝直裾,整个人的气质忽然就奔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那个冰清玉洁的高贵范儿去了!
……就好像他真准备当小诸葛似的!
终于他讲完了。
所有人都不吭声,愣愣地看着他。
他不解地左右看了一圈,最后又把目光转回她脸上,“将军?”
“仲达你……”
她犹豫了一会儿,很想问问你这两天是不是吃野味吃到黄鼠狼身上了。
“仲达你,你今日为何替流民想得这样周全?”
司马懿高高地昂起脖子,“将军,在下心中亦有生民啊。”
中军帐还是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