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转机……应该是从江都开始的。
薛家的岳丈岳母好说,只是大舅子有些难缠,替妹妹薛雪珠打抱不平,况苑将妻兄拉到酒楼喝酒。
薛家大舅是买卖经济商人,况苑要摆平他,引荐了好几桩很不错的营生:“我虽和雪珠感情日淡,终归是夫妻,做不成一家人,也始终敬你为长兄。”
这几桩营生的筹码不低,况家如今仗着况学翻身,但自家妹子在况家多年无出,早晚要被况家离弃的时候,如今两家还是顾念旧情的时候,自己手头尚且拮据,挣了一笔大银子,妹妹那边也拿了好处,见好就收,总比以后鸡飞蛋打来的划算。
薛家大舅勉强应承下来,和况苑喝了一顿酒,酒足饭饱,心满意足而去。
况苑结完酒钱,亦是拾步下楼,正见门首旁一群绿袍吏员亦是酒席散场,作揖谈笑作别,正当中一人,脸喝得通红,不是张优又是谁。
况苑识得,张优是市舶司的官吏,其他人等,有漕运司的,有盐道的。
往年里两家的关系时好时坏,张家门户高些,张夫人心内自然不太看得起况家,这几年里因着况学和张圆的登科入仕,两家往来更稳定些,只是况苑和张优两人,一民一官,向来没什么交情,走得也远,只是知道有这么个人,一两年里见过一面罢了。
张优身边的同侪三五散去,正弹帽要走之际,瞥见楼内有人目光落在他身上,打量了两眼,撑腰长笑道:“原来是况家大兄。”
况苑作揖:“草民造次,请张大人赏脸喝一杯?”
“我们两家的交情,况兄未免太客气了些。”张优打了个饱嗝,眯眼笑,“进去说话,进去说话。”
况苑要的是好酒好菜,况苑执壶替张优筛酒,张优见他态度谦卑,恭敬有加,心内也是舒坦,拉着况学称兄道弟,两人推杯送盏,张优喝得酩酊,况苑才道:“刚才见大人身边那些人,依稀有些眼生的,难道是市舶司新来的要员?”
“那是漕运司和盐院那班蛮人。”
况苑笑道:“小人眼拙,要我说市舶司内,能认真为民办事的,也识得大人一个,吏治清明,高升指日可待。”
张优笑道:“承你吉言,承你吉言。”
况苑冷眼瞧张优得意之相,叹了口气:“还是大人有福气,里外无一处不顺心,家有娇妻,外有红颜,着实令人羡慕。”
男人说起女人,自然是滔滔不绝,况苑和他缠了半日,灌了半坛子酒,瞧他已有八九分醉意,正要趁机探问一下张家对杜若和蔻蔻之意。
“就算大人先头那位妻子,也是贤良,听说求娶的人不少,只是碍着大人爱女,不敢造次。”
“爱女?什么女儿,我张优哪有什么狗屁女儿。”张优脸色通红,舌头打结,“没有,没有。”
“大人不是有个女儿,小名叫蔻蔻的么?我隐隐听人说起……”
张优撇撇嘴:“哈,你说那小杂种……”
况苑顿手,执着酒盏:“张大哥何出此言。”
“我连那贱妇手指头都没碰过。”张优胡咧咧说话,“哼,也不知跟哪个野男人生的野种,栽在我张优头上,让我张优当了个大王八。”他满脸涨得通红,“这母女有一日落到我手里……我呸……早晚让他们生不如死……”
况苑脸色如寒冰,慢慢站起来:“大人此言可当真?”
“当真……如何不真。”
张优喝得烂醉,只想在椅上躺下睡了,去被况苑扯着翻来覆去盘问,最后实在不耐烦,趴在桌上打起盹来。
若张优酒后吐真言,蔻蔻不是张优的孩子……那就是他……的女儿。
他况苑的女儿。
他匆匆出了酒楼,脚下不停,只有一个念想,去了杜若家看看。
人早就睡下了,满屋子都黑漆漆的,院门栓得牢固,他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把子力气,撑着高墙,一挪腾,翻进了屋子:“杜若,杜若,你出来!”
杜若和婢女听见门外男人喧哗,不知多少惊吓,再一细听,是况苑的声音,这才心内稍安。
“你出去把这个疯子打发走。”杜若点灯起来,打发婢女出去应付,“快让他走,别喊了。”
婢女出门去说话,直接被况苑轰走:“走开,叫杜若出来!”
他径直往内室去,不管不顾往里走:“杜若,蔻蔻,蔻蔻。”
“况苑,你疯了。”杜若迎出来,就要拦他,横眉冷对,“你喝醉了跑来我这儿闹事,走,快走。”
他气喘吁吁,看了她一眼,拨开她:“让我看看蔻蔻。”
身材高大的男人直奔床帐去。
“况苑!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看看我自己的女儿。”他红着眼睛,回头朝着她大吼,“我况苑的女儿。”
“你疯了!她不是你的女儿!”
“张优都对我说了!”他话语撕心裂肺。
杜若听他所言,如一盆冰水从头浇透,钉在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