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酿表情未有丝毫变化,恍若未闻,连睫都未曾眨一眨。
王妙娘叹气:“你当初……何至于把芳儿放到家里来,也怪不得少连……不过也只是个妾,到底不是主妻……算不得什么。”
“是么。”甜酿偏头看着王妙娘,幽然道:“可惜了,这样的好姑娘。”
她低头喝茶,王妙娘见她再不言语,终是道:“人呐,还是当为自己活,何苦自己为难自己,你如今落到这步田地,也没什么好法子……要我说,还是从了他吧……都已经这样了……”
甜酿隔窗看着园子里的庆儿和小婢女玩毽子,银铃般的笑声不断传来,这已经是十月的深秋,满园叶黄枫红,天还不算冷,庆儿跑出了满头热汗,小脸蛋红扑扑的喜人。
“生庆儿的时候,姨娘受苦了吗?”甜酿看着揪着婢子衣摆奔跑的孩子,“她不是施家人,他有关照过么?”
闻言,王妙娘脸色猛然转涩,手绢捂着唇:“还……还好。”
“姨娘说什么我都听着,姨娘说的都对。”甜酿垂眼,抚摸着怀中的手炉,“我们都是受人恩惠,做不得主的人。”
王妙娘长长叹气,劝她:“事已至此,你就安心吧,想法子把日子越过越好才是正理,这不就和当年我带你回江都是一个道理么。”
甜酿回她:“我如何不安心。”她抬头瞟了瞟天上的蓝天,“从进门那日起,我的心就回来了,安下了。”
入夜施少连从书房密道往榴园来,屋子里热闹了一整日,王妙娘带着喜哥儿和庆儿在榴园用过夜饭才走,外屋里正在收拾筷箸,甜酿送走母子三人,仍倚着门看着空荡荡的庭院。
两人再见面,依旧无话可说,她连眼风都不在他身上停留,施少连白日有应酬,略喝了些酒,婢子们分别服侍两人梳洗安寝。
甜酿先躺回床上,施少连在帐外解衣扣,很快也撩开帐子,看她朝内蜷睡着,掀开锦被,在她身边躺下。
婢子们把两只软枕摆挨在一处,两人隔着一点窄窄的距离,呼吸跟随,枕褥间的香气浓郁,他到底忍不住,窸窸窣窣去取青玉膏。
这夜拿捏得恰好,不再是长时间自虐般的折磨,他怕再伤了她,净手给她涂抹药膏。
甜酿将将圆枕挪到床角睡下,裹着被子睡下,他睡在外侧,两人中间隔着空荡荡的一块。
次日晨起,婢女进来伺候穿衣,两人收拾妥当,前后出去用饭。
两人第一次同桌,碗碟筷箸碰撞,却没有人出口不说话,有些奇异的气氛,甜酿吃得慢条斯理,一碗粥磨磨蹭蹭到最后还剩下大半碗,施少连吃过之后,撇过碗筷,去一旁喝茶。
吃过饭,左右无事,王妙娘今日兴许不来,她仍要回内室,眉眼似乎还困倦着,但他昨夜并未纠缠太久,眉头轻敛,一双冷眼在她身上扫过:“外头日头足,去晒晒身上的霉晦。”
他不许她再回屋躺着,甜酿就杵在廊下,袖手看着满庭的半青不红石榴,婢女搬来一张矮椅,搁在她身边,又送来了茶水瓜果,绣绷、话本子、棋盘和几样有趣的小玩意。
这意思也很明显,让她打发时日,消遣玩。
甜酿扭头淡淡瞟了一眼,在矮椅上坐下,喝了半盏茶,拿绣绷子挡着脸,就在暖阳下打起了盹。
满榴园那么多人,两个主人都是鸦雀无声,下头的婢子也不敢说话,成日静悄悄的,午间摆饭,王妙娘带着庆儿一道来,这时才热闹些,但也只有王妙娘和庆儿两人说话罢了。
吃过饭,甜酿要消食,又回到那张矮椅上,浸在日头下出了回神,又缓缓闭上眼睡了。
他从耳房出来,不许她睡,问她:“除了闭眼睡觉,你就无事了么?”
“白日自然无事。”她淡然回他,“我的事都在夜里。”
施少连脸色阴沉下来,又冰冰冷冷笑了。
闹腾到水都凉了,她累得眉眼半饧,他尤不放过:“这可是你自找的,白日尽管睡,夜里自有你的用途。”
她也倔,任由他欺凌,闭着眼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