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起了提携之意:“甚巧,我这儿恰有一桩好营生,倒不知你肯不肯应承?”
原来是金陵内库府岁末采买年例,丁字库要进三万银的香蜡、粮木,黄嘉从干爹手中把此项讨来,原先交由惯熟揽头去办,只是他狮子太开口,要五千两的贿赂银。须知这一项,办下来也只能支兑一万两白银的利钱,还要打点司礼监、户部等部,本金息钱,扣掉这些,到手也只得几千两,平派下来,不过也是为他人做嫁衣。
黄嘉语气也倨傲:“本是少不得照应往昔旧友,只如今我与贤弟一见如故,贤弟又是个有见识的……”
他慢悠悠伸出五个粗短手指头:“年底孝敬干爹,总要拿出些见得过人的礼节。”
施少连听他说话,微微一笑,这是真抬举他,给他送了块一万两银子的空饼,预先咬走了五千两的利钱,一口贪了个大的,把他当苦工差使,当下也是奉承,欣喜道:“真是一桩天大的好事,兄长这样照拂,弟岂有不受之理,只是弟虽是生意人,初来乍到,倒对这些内府买办一窍不通。”
他语气微微一转,一口把此事承应下来:“年根底下,也是我当孝敬兄长。”
次日施少连就支使旺儿回家取了五千两银票,送到黄嘉面前,黄嘉点了点头,让个小厮带着旺儿,往丁字库去寻了位小太监,领了采办文牒。
施少连拿到采办文牒,在手中翻看了一阵,在天香阁请了位常来喝酒,家业又不甚大的行商,充作自己的揽头。
所谓揽头,交由他包揽事项,垫付银两,跑腿办差,等银子到手再付本息,三万银的物料,施少连问他:“须多少本金?”
那行商答道:“宽裕些,周全些也要近两万银,费力些,偷偷减减,也要一万五千两……”
施少连微叹:“那某就交由兄台,把这买办应下来?”
行商看了施少连一眼,他倒是有意做这买卖,只是身家甚薄,手上只有五千两银,一时筹不出偌多本金来办事。
施少连看出他的为难之处,微笑道:“我手头倒是有一笔闲银,放在家中生霉,倒是可以借给兄台办事,只收些利钱过活,我图个轻松省事。”
施少连手上还有五千两现银,按行例,每月六分行利,五千两银,一个月就是三百两的息钱。
那行商内心算了算,扣去这息钱,还可赚一笔,当下应承下来。
只是这一万两银,本钱尚且不够,还要到别处钱庄去支借个四五千两银子为好。
“这采办物料我也有个出处,你只管听我吩咐去做。”
施少连手上还有一批去年的漕粮,是去年蓝可俊运送漕粮时用湖广粮商的陈米换下来的,现在还屯在江都码头,标船上,还有从北地运过来的粮木、香腊等物,漕船上的货物都不缴税,只有打发过路关卡的一些贿银,本金极低。
事情办的很快,东西早有准备,行商很快就把丁字库分领的物料都采办下来,又往丁字库和司礼监、户部去打通关系,正赶上年终户部发禄廪,物料入库,造册奏缴后,施少连领到了三万的内帑币,扣去给行商的八千两银,打点各部的两千两银子,剩余的两万白银,都落在了施少连的口袋里。
事成之后,施少连请黄嘉和一众商客至天香楼赴宴。
黄嘉对这初来乍到的年轻人刮目相看,半分没有推辞,欣然前往。
倒是个做官商的好苗头。
天香阁内。
牙板唱,花裀舞,举觞共酒,醉生梦死。
这场酒闹到半夜,众人最后都扶着花娘,醉意蹒跚去一度春宵。
歌姬掐着红牙板,尤在浅吟轻唱:“晓来思绕天涯……叫奴如何……不思量……不思他……”
他在这天香阁内也算崭露头角,今日得意了半日,不知灌下了多少美酒,这会见众人散去,也倦了奉承,半倚半靠在软榻上,懒洋洋支起一条长腿,手臂半搭在膝头,慢悠悠晃着金叵罗,微微啜着酒液,再抬头,丹凤眼半饧,眼尾微红,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晓来思绕天涯,春风自在杨花……”
思否?
歌声幽幽停下,歌姬近前,见软榻上的年轻人端着酒杯,半阖着眼,似醉非醉,似睡非睡,轻启唇瓣唤他:“小官人……夜深该歇了……”
他眯着眼,见眼前一张娇美的脸,艳丽的唇,身上沾的甜香。
那香气很浓,胭脂、熏香、鲜花糅合在一起的气味。
他也醉得迷蒙,眼里晃荡着亮光,嗓音微哑,“什么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