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伍六段说得斩钉截铁,苏进却不见惊慌,仍然从容地回应着。他问道,“何以见得?”
伍六段道:“世人皆以为,成化瓷器如此出名,它的一切都应该规整俨然。但其实并非如此。成化真品一大特色,就在这底部的六字款识上。”
祈年殿广场是定段考试的所在地,升段考试却并不在这里,而是在圜丘坛前面。
所以现在围聚在这里的,要么是无段或者初段的修复师,要么就是暂时不打算升段的——即使这类修复师,大部分也去了圜丘坛。
虽然升段考试也像“执工”一样,会用帷幔把各人分隔开来,减少干扰。但大部分人还是很积极努力地过去凑热闹了。
那里中高段修复师云集,不时会有人登坛,“论道讲法”,只要用心,一定会有收获,绝对不可错过。
所以,伍六段现在说的这些,在场的很多修复师都没听说过,他们一个个都听得非常认真,还有人拿出小本,提笔准备记录。
“明成化的官窑瓷器,大部分都有这六字款识。它们通常以双圆圈线或者双方框线围起,内里两排楷字。但真成化款字体很不规整,都有些歪斜。对此,有一位姓孙的大师曾经总结出了六字歌诀。”
他提高声音,把这六字歌诀念了出来——
“大字尖圆头非高,
成字撤硬直倒腰,
化字人匕平微头,
制字衣横少越刀,
明日窄平年应悟,
成字三点头肩腰。”
这六字歌诀讲明了“大明成化年制”这六个字的字形规律,譬如“大字尖圆头非高”这一句,就是指的“大”字第二笔有尖有圆,出头不高。
但伍六段只念歌诀,并不多做解释,无视下面的一派刷刷书写声和默诵声,把梅瓶底部对准苏进,问道:“你觉得,这六字款识符合这六字歌诀吗?”
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梅瓶底部,人群中发生了小小的拥挤,好些人忍不住上前了一步两步三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
好在苏进的声音很快响了起来:“的确不符合。”
这时,前面的人也看清楚了。眼前的这六个字,平平整整端端正正,别说那首歌诀了,连最基本的特征也不能符合!
伍六段嘴角微挑,问道:“那你还认为,它是成化年间的正品吗?”
听见这话,苏进也扬起了眉:“我什么时候说过了,这是成化年间的正品?”
“你……”
苏进打断他,道:“我只是说它是成化风格而已。对,的确是成化仿品,从某个角度来说,说是赝品也没问题。但这不代表,它不是真正的文物;不代表,它只有赝品的价值!”
苏进的声音非常响亮,底气十足。
伍六段正要说话,苏进转向任爷等人,微微一躬身,道:“五位裁判能够在这一项上给这件文物同样打上满分,应该也是看出来了吧?”
任爷跟旁边几个人对视一眼,笑了出来。他连连摇头道:“惭愧惭愧,我的眼力还没到那一步。老实说,我没认出来,我的这几个老伙计,也没有认出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说,“先前我说改过一次分数,就是这次了。不改的话,实在太丢脸了,哈哈哈!”
旁边令狐先生也感慨地笑了起来:“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看了一辈子的文物,到头来却差点被雁儿啄了眼。要不是谈四爷一语指点,我们还真的要过来丢人了!”
谈修之以外,四个人里,倒有三个人在感叹,只有那位于先生叨咕了一句:“我说了我也看出来了,你们都不信!”
曲先生向他翻白眼:“胡扯!你要认出来了,你一开始怎么会只打四分?”
“那我也比你们都打得高!你们三个,哪个的分数超过两分了?”
任爷笑呵呵地说:“老于呀,你那是不敢确定吧?这就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了。”
“屁!”于先生不客气地回嘴,“认出一点又不敢确定,我鉴定的时候就可以跟人说我拿不准。总比你们认成赝品的好!”
“好好好,算你对。”
“算什么算,我就是比你们强!”
说着说着,四位年纪已经不轻的收藏家就像小孩子一样,斗起了嘴来。他们嘴上说得凶,表情却都带着笑意,显然没什么问题。而从他们的话里,也能很轻易地听出来,他们的确都认同了,这个“假的”成化青花瓷,却不是赝品,而像苏进说的一样,是真正的文物!
这是怎么回事?
伍六段脸色阴沉,他突然出声打断了收藏家们,冷然道:“各位不多解释一下吗?”
四人语声一顿,然后一起向谈修之拱手:“是谈四爷最先确认的,还是四爷来说吧。”
谈修之一直站在一边,并没有加入他们的对话。这时他才笑了一笑,拱手道:“各位前辈客气,我只是稍微点了一下而已。”
他走到伍六段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