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进找到了施工队里一个姓王的工人。
施工队工人大部分都非常朴素,平时就算穿着常服,也经常灰头土脸,显得灰扑扑的。
这位王师傅却是个异类。
他已经四五十岁年纪了,却仍然非常追求时髦。平时就算穿着工作服,满身泥土的时候,也要戴个帽子什么的,以示自己跟其他人品味不同。
上次董春跟谈修之打赌,用的就是他戴的那顶鸭舌帽。
后来那顶鸭舌帽被连续夹了几次,帽檐上压出了深深的印痕,再也没法戴了。王师傅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如获至宝地捧着那顶帽子,眼睛闪闪亮地夸奖谈修之手下铲车工人技术好,说这帽子见证了这样的技术,完全可以传下去,变成他家的传家宝。
他这乐呵呵的话弥补了两边的最后一丝裂痕,可以说,上次国庆期间的和乐气氛,有一半都是因为这句话而起来的。
所以,苏进要问事情,首先就找到了他。
工棚这一带,雪早就已经变成了泥。湿漉漉的泥土裹在工人们身上,显得无比狼狈。他们正在闷不吭声地清理墓穴一端的淤泥,它渗进边缘的椁板里,把一些漆器木器弄得脏兮兮的。
工人们没有直接对文物下手,正在处理旁边的泥土与椁板上的裂痕。
现在汉墓已开,有裂痕的椁板被重新固定住,之前的危机消弥了一半。但是寒冷之下,热/胀冷缩原理仍然不可忽视,还需要根据周围的情况,不断地进行处理。
苏进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从同样灰扑扑的工人里很快认出了王师傅。
他脖子上裹着一条蓝色的围巾,可能是嫌麻烦,末端塞进了衣服里,一点也不成形状了。他平时挺开朗的,但现在混在人群里,没有笑容,同样一副沉闷的样子。
苏进眉头微微一皱,在旁边等了一会儿,看着他工作到一个阶段,拿着工具站起来,走到一边要去更换。
苏进早就看准了他的位置,守在了那里。然后,他偷偷潜到王师傅背后,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现在正是晚上,还在古墓旁边,虽然周围都是人,但还是有点吓人的。
苏进这个动作吓了王师傅一大跳,他猛地转身,看见是苏进,砰砰跳的心脏才渐渐缓和下来。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董春,皱起眉头,压低了声音道:“你干什么?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苏进轻声道:“王师傅,可以跟我过来一趟吗?我有些话想问下你。”
王师傅拧着眉头看他,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重重叹了口气,道:“行,走吧。”
他声音不大,也没跟董春打招呼,明显也是想避着那边的意思。
没一会儿,两人就一起走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王师傅擦了擦手,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把烟凑到嘴边。
打火机不太好用,王师傅第一时间没有打着,然后他手一轻,火机被苏进轻轻巧巧地拿走了。
“嚓嚓”两声滑轮响,蓝色的小小火焰腾了出来,苏进把它凑到王师傅嘴边,王师傅深吸一口气,淡淡袅袅的烟雾萦绕在了空气中。
王师傅问道:“来一根?”
苏进摇头。他上个世界曾经是抽过烟的,后来觉得麻烦就戒了,在现在这个世界也没打算再拣起来。
王师傅嗤笑一声,说:“不抽烟也不喝酒,你的人生还有什么趣味?”
苏进远远望向工棚的方向,微微笑道:“有意思得很呢。”
王师傅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看见那边一片的灯火通明,沉默了下来。
夜晚的马王堆更加寒冷,两人站在背风地里,仍然感觉一阵阵寒气逼人。过了一阵子,王师傅吐了口烟,道:“你有什么要问的,就直接问吧。”
苏进思索片刻,突然问道:“陈师傅怎么样了?”
王师傅一愣,转过头来看他,反问道:“你说哪个陈师傅?”
苏进坦然道:“我不清楚,应该是爱人生病的那位?”
王师傅眯起眼睛,沉默了下来。他一口接一口地烟抽着,火星明灭,没一会儿就只剩下了一个烟头。他把它远远掷开,道:“被尚泉水开了。”
苏进完全没想到这个,惊讶地看着王师傅,问道:“为什么?”
王师傅并不掩饰对尚泉水的厌恶,撇嘴道:“老陈爱人生的是慢性病,啥病我也不懂,总之很麻烦,每个星期药钱就得好几千,一个月两万多,全靠老陈撑着。我们偶尔也资助一点。钱是一回事,前段时间他爱人病情突然恶化,老陈跟董头打了招呼请假,结果,哼。”王师傅露出了明显的厌恶表情,道,“尚泉水说老陈没跟他打招呼,说这是无故旷工,直接把他开除了。”
他深吸一口气,又摸出一根烟,却没有点燃,道,“队里都是几十年的老伙计了,我们不能看着老陈不管,这医药费,我们得给他撑着。”
他话里还有很多未尽之意,苏进渐渐明白了过来。
施工队的老员工老师傅,听上去跟同事的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