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禁卫遍布,清风院的守卫却很松散,加之四周都是密林,最容易藏人,尤其是……杀手。
程昶带着四个武卫疾步往来路上赶,尚未行至方才的岔口,只觉一阵细碎的风自耳畔刮过,身旁一名武卫高呼一声:“小王爷当心!”顺势将他往左一带,避开了一枚飞来的短刃。
刀光乍现,密林里登时越出十余个身着黑衣的人,周遭不是没有守卫,零散几人分布在山林中,明明瞧见了这里的动静,却都视若无睹。
大概也是“贵人”手下的人。
来路被堵了,回不去主寺,程昶没法,只能在武卫的护送下往清风院的方向奔逃。
奈何身后杀手太多,两名武卫不得已,道:“你们护小王爷先走!”随即留下断后。
岂知“贵人”一不做二不休,设了这么大一个局,这回是铁了心要杀程昶,刚到清风院,只见院外的竹林里又跃出来七八杀手。
这些杀手出手狠辣,招招杀机。
其中一名武卫将程昶往身后一带,举剑抵过杀手挥来的一刀,仓促中对程昶道:“三公子,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这山中,不知道还藏着多少人!”
程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天罗地网早已布下,他怎么脱困?
右臂蓦地一疼,竟是一名杀手找准空隙袭来,往他右臂划了一刀。
鲜血汩汩涌出来,瞬间浸湿衣衫,程昶捂住伤口,来不及在乎疼是不疼,只道:“算了,我们……”
我们分开跑,能活一个是一个。
他生活在二十一世纪,讲究人人平等,没有谁为谁卖命的道理。
何况这些杀手摆明了是冲着他来,他大概是没活路了,也就不拖累这几个武卫为他赔上性命了。
前一生短命福薄,到了这一生,没想到还是没避开多舛的宿命。
然而话还未说出口,耳畔忽然响起亟亟一句:“程三哥……”
程昶蓦地顿住。
那细小的,遥远的声音不知从何而来,仿佛是天际,又仿佛是心底,倏忽间,又是一句:“程三哥……”
武卫见程昶怔然,以为他是骇住了,将他往唯一一条狭道上一推,对另一名武卫道:“我断后,你带着三公子逃,最好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到天黑,王爷见不着三公子,定会派人来寻!”
另一名武卫点点头,咬牙拽过程昶,带着他没命似地往狭道上跑。
狭道两旁杂草丛生,树木参天,但因道路狭窄,林木分布稀疏,藏不了人。
渐渐地,狭道尽头开阔起来,可入目的情形竟令人心中寒意横生——是一个悬崖。
杀手再次追来,身旁武卫不得已,提剑迎上。
身后刀光剑影,眼前悬崖峭壁,程昶无路可走,回身看去,只见最后那名武卫与杀手们没过上几招,便被人当胸一刀贯穿。
鲜血喷勃而出,伴着尖锐的刀鸣,带出血肉。
可杀手们还不罢休,顷刻又在武卫的身上补了几刀,刀刀皆中要害,“噗噗”的闷响一声接着一声。
程昶几曾见过这样血腥的场景,一时间几乎要站不稳,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杀手们知道他已是走投无路,于是不急,收回刀,慢慢逼向他。
日暮已至,天边残阳如血,程昶退到崖边,扶住一旁一株枝干虬结的老榆。
胳膊上的伤还在流血,袖囊早已在方才的拼杀中被划破,不期然间,一枚事物从袖囊里落出来,程昶低眉一看,竟是云浠在文殊菩萨庙为他求的那枚平安符。
平安符保平安。
他上辈子不大信这些,这辈子,果然还是不能信。
可是,他到底是来了这世上一遭,眼下要离开了,竟如初来时一般,两袖空空,什么也没有了。
眼前这枚平安符忽然异常珍贵了起来。
毕竟是一份心意。
程昶想,他来这世上,疏离陌生,与人与事都隔了一段前生过往,只有这个姑娘,稍稍走近过一些,近到——发觉他或许并不是这世间人。
程昶想要去拾那枚平安符,把它带在身边,可还没弯下腰,心脏忽然一跳。
这一跳犹如谁举槌在心间重重一擂,几乎是振聋发聩。
天地间忽然风声大作,连视野都模糊起来,耳边又浮响起方才的声音。
“程三哥!”
“程昶!”
“程总。”
“要醒了吗?能醒吗?”
“快醒醒……”
他的大学寝室是四人间,四个室友都互相称“哥”,没有弟,他是老三,所以他们叫“程三哥”。
这是大绥,“程”是皇姓,整个金陵,几乎没人连名带姓地喊他程昶。
至于程总,那是在公司里,同事对他的称呼。
这些……只有二十一世纪的人会这么叫他。
程昶循着声音的来处,往身后看去,晚霞比方才更浓了,泼墨一般,洒了一天凄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