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镜中的面容越来越清晰,镜中人却不知苏毓也在看她,只是用温柔的目光凝视着他。
苏毓以为母亲的面容已在漫长的时光中模糊褪色,其实并没有,只要一瞥,他就能立即认出来。
这是阿娘。
台上的打斗声远去,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惨白的月光洗去了所有颜色,只余黑白和那片触目惊心的红。
他的血渐渐冷下来,不可能是阿娘,她已经死了,当时他不懂,如今却明白,没有凡人能在那种情况下活下来。
多半是那人用了什么手段,不过是想扰乱他的心神罢了。
就在这时,镜中人的嘴唇动了动,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忍不住与人分享喜悦:“阿毓这么大了啊……”
苏毓的心脏猛地一缩。
“可惜我要养病,不能离开此地,”她又叹息道,“真想见见他。”
旁边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很快就能见到了。”
比他记忆中的声音低沉一些,但那种温和中透着冷意的口吻,与那人如出一辙。
苏毓往那声音的来处看去,却见男子的面容隐没在昏黄雾气中。
“阿毓真的会来?”
女子偏过头,露出乌发上簪着的白玉凤钗,凤尾处有一道不起眼的金色细线,是用金修补的痕迹。
苏毓认得那支凤钗,那是外祖家传了好几代的老东西,玉质莹润,雕镂精细,每根翎毛都历历可见,是母亲最心爱的一件首饰,平日小心翼翼地锁在床头的檀木螺钿小箱子里。
有一回婢女大意把钥匙留在盒子上,他便拿了凤钗出来,带到庭中玩,刚走下台阶,他养的狸花猫从花丛里蹿出来,惊得他脚下一滑摔下台阶,把玉钗摔成了两半。
他又疼又怕,阿娘却没怪他,把他搂在怀里拍哄,待他收了泪,方才刮刮他的鼻子:“本来是要留着将来给阿毓媳妇的,如今只能补起来阿娘自己戴啦。”
那道裂痕的样子他记得清清楚楚。
镜中人又道:“阿毓何时回来?我得早些吩咐厨下准备他爱吃的菜。”
旁边的男子道:“不必准备这些,阿毓早就辟谷了。”
“对啊……”女子有些失落,旋即浅笑,“一不小心又忘了,总还把他当孩子。只可惜他幼时不能多陪他几年,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那男人的声音又道:“来日方长,你先去歇歇吧,看多了伤神,今日就到此为止。”
“让我再看看阿毓,”女人恳求着,一瞬不瞬地望着苏毓,“再看一眼,就一眼……”
“不久便能相见了。”男人笑道。
女子似乎还有些将信将疑:“真的?你不会又在骗我吧?”
“真的,他会来的。”
一只苍白微青的手轻轻搁在女子肩头,水蓝色衣袖上绣着银色云水纹。
男人柔声哄道:“该去歇息了,乖,听话。”
女子迟疑地站起身,目光仍旧不离水镜。
就在这时,镜子里光影一晃,女子的身影消失了,出现一片干旱的峡谷,山石犹如刀斧劈削而成,呈现出红褐和橙黄相间的奇异色彩。
山石间簇生着紫色和白色的水晶石。
山谷中央是一堆巨大的水晶废墟——那是坍塌的祭台。
苏毓目光一凝,这是七魔谷。
就在这时,只见镜中水蓝色衣袖一拂,离娄水镜顿时化作一片水雾。
七魔谷中,女子走出几步,又回头看向水雾消散之处。
男子快步上前,扶住她的手肘:“可是累了?”
女子摇摇头,怔怔地道:“阿毓找得到这里么?”
男子将她滑落至肘弯的披帛拉到肩头,按了按:“放心。”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来?”女子道,“你又卜过卦了?”
“不用卜卦,”男人笑道,“对阿毓不用卜卦。”
……
苏毓眼前的水镜也散成水雾。
雾气散尽,他仍旧怔怔地望着那一处出神,直到有人牵牵他的袖子,一道清泉似的声音灌进他耳朵里:“师尊,你怎么了?”
苏毓回过神来:“无事。”
握了握她温暖的手:“别担心。”
他定了定神,重新将目光投回缠斗的三人。
桃花蛊分雌雄二蛊,女子种下雄蛊,给男子种下雌蛊,催动蛊虫便可从男子体内源源不断地汲取精气,直至将人吸成一具干尸,不过中原失传已久,仅见于典籍记载,是出了名的恶蛊。
只是顾苍舒修为深厚,察觉不对便立即运气封住经脉,然后拔出短剑,毫不犹豫地向下腹关元穴位置横剖一刀,接着将两指探入伤口,捏出一条一寸来长、小指粗细,被血染成猩红的蛊虫,扔在地上,一个火咒将其烧为灰烬。
玄女门门主手中玉箫断裂成三截,“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却是遭雄蛊反噬了。
不过顾苍舒也伤得不轻,又差点被桃花蛊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