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通过观察,通过询问,通过各种手段,宁永学认得考古队里每一个人,姓名来历均记在心上。
相反,他们可不一定认得他。
徐良若那家伙在墓穴的通道里头一个患了癔症,隔三差五,他就要藏匿在黑暗中自言自语,说他身后的影子得了病,变得歪曲又尖锐,不能安分地配合他行动。
结果徐良若居然活着出去了,事后还没进疯人院,真是奇迹。
听了这话,监察缓慢起身,站在他面前,带着一种精心营造的压迫感打量他,仿佛要在他眼中看出谎言的端倪,或者至少是恐惧。
宁永学没什么反应,仅仅是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
若是一个地方安全局的监察都能看出自己要隐瞒何事,洞察他面目下真实的情绪,他还不如回老家去打猎。
“徐良若出了点事,”中年监察最终坐回去说,“我们初步断定案情和地下墓穴考察有关。今天内务部的送你进来,我是安全局的,我不在乎你干了什么,我只在乎地下墓穴。你都知道些什么,嗯?”
宁永学不置可否,反正他最擅长的事情就是编造事实,虚构心理活动。
“不管怎样......你必须给我交代些东西。”监察继续威胁说,“怎么给你定罪,或者拘留你多久,都得看你的表现。”
“关于什么?”宁永学问道,“我只是个普通的地方民俗爱好者,在国立海洋大学随处可见,毫不稀奇,能力也很有限。”
监察下意识瞥了眼自己的手腕,然后又目光逡巡地收回视线,仿佛是握着自己的病危通知单,生怕看到主治医师写给他的记录似得。
他把紧张的情绪掩饰的很好,不过总归还是有所不安。
他是来审问我的,为何忽然紧张了起来?
监察用力抓起下颌的胡须。“前些日子,”他斟酌着说,装出一副沉着冷静的模样,“自从接手看过现场,我就出了些麻烦......性质很复杂,不太好对同事描述。”
他一边挽起衣袖,一边把衣袖下的腕部展示给他。
“我也不想找一个犯了事的大学生提问,像是我脑子里进了水。”
中年监察一边表达不满,一边把不安的情绪倾泻在他身上。
“我翻了你的摄影机,所有记录我都看过了,特别是地下墓穴部分。我很确信我看到了,图案完全相同,简直一模一样......低头!好,就是这玩意。你一定有所了解。你必须告诉我实话。”
从中年监察的手腕上宁永学看到一枚扭曲的斜目纹身,线条覆盖着动脉血管,没有瞳孔,直径约一指长,六根锯齿形的尖牙环绕四周,向中心咬合下去,仿佛正从眼珠里渗出血来。
他手腕上的图案呈现出暗沉的血红色,像有生命一样刻印在他粗粝泛黄的皮肤上,细看之下,竟好似有某种无法言说之物向外窥伺。
宁永学琢磨了一阵,然后多少带着些好奇地盯住监察看了起来。
这老兄是不是拿自己小孩买来的贴纸逗我开心?还是说他在钓鱼执法?
要是我一本正经地说了这玩意的来历,他是不是会哈哈大笑,然后当场翻脸,送我进临时监狱?
不能怪他疑神疑鬼,只是在他往昔的经历中,同类的威胁要远胜于尚不明确的异物。
民俗文献里记录的名词向来故弄玄虚,意思也费解难懂。在当下时代,古往今来供奉虚构泥偶的地方宗教比比皆是,大多都消失在了历史变迁中。
如今的社会早已不复旧日那般愚昧,这些传说也都沦为民俗考古学的论文课题,或是小说家们杜撰故事的灵感来源。
宁永学记录了不少此类文字和图像,不过他从没想过取信于人,或是声称其中有任何真实性,他更不可能承认自己与之相关。
当然,他确实知道。
阴影向上咬合时,血珠穿过人的表皮和先见的眼瞳,就能将祭祀品献给黑暗而无常的徘徊者们,换取一枚钥匙的碎片。这就是符号相关的记录。
想到这里,宁永学揉了揉麻木的后颈,低头看向金属桌在墙壁犄角投下的影子。
很相似......是我的错觉吗?
“我得稍作回忆,至少也得先吃点什么。”尽管如此,宁永学还是摊开手,表示无辜,“考察地下墓穴是几个月以前的事情,已经有段日子了,我可没法一时半会记起来。”
“别跟我摆出一副一问三不知的表情!”监察一把抓起宁永学的手臂,把他从椅子上拉拽起来,“现在就告诉我,——你最好跟我说实话!”
他神情中不安的情绪正在酝酿,很快就会往失序的歇斯底里转化。
他的精神是不是受了影响?噩梦缠身?亦或遭了癔症?
“我保证我在说实话,只是我需要回忆,需要思考。冷静一点,监察先生,我真的非常尊敬你!你有听到风声吗,审讯室这么封闭,却刮起了风,——似乎不大寻常啊?”
宁永学带着无奈的笑抬起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