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希,把它拿起来。”
母亲的话对于艾希来说既不温暖,也不冰冷,更像是一种理所当然。
艾希身前的木桌上静静地放着一把匕首,一把冰做的匕首。匕首的表面散发着深沉的幽光,很难去描述它的颜色,像是千年寒冰似的深蓝,又像是荒芜雪原般的苍白。
即使只是站在它旁边,艾希也感觉到刺破自己皮肤的寒气,比三年前那个最冷的冬天还要冰寒。
艾希心里升出一股逃离的冲动,她不想靠近这把匕首,她更想靠近火炉,最好还有一碗热汤。如果她现在去姨母的家,兴许还能分到一碗热腾腾的肉汤,里面或许还会有切成小块的白鹿肉和火棘根。
“别再想汤了,你这个蠢货。”艾希深吸一口气,紧紧地盯着桌上的那把匕首,”你能做到的,艾希,你可以拿起它。”
艾希坚定地伸出双手,十根细长的手指还没触碰到匕首,就开始隐隐发抖。
她握住了匕首的握把,感觉就像是握住了满手的尖锐冰渣。刺骨的冷冽瞬间夺走了她手掌的知觉,疼痛沿着手臂开始蔓延。
“坚持住!你能行的!”艾希在心底大喊。
叮咣!
艾希没能坚持住。
匕首从她的双手中跌落,掉在了木桌上。
艾希的手不住地抖动,她深深地低下头,不敢去看母亲的眼睛。
她怕看到失望。
葛伦娜粗糙的大手扶在艾希的头顶,轻轻梳理着她淡金色的长发:“没关系,艾希。”
“可是,妈妈……”
“你是我的女儿。”葛伦娜用慈爱的语气打断了艾希,“你是未来的战母,骄傲的寒冰血脉,驾驭臻冰武器是迟早的事,你还年轻,不用着急。”
“是啊,我还年轻……”艾希记得母亲最早对她说这番话是在她十岁第一次来月经的时候,再后面过了四五个冬天,葛伦娜每年都重复同样的话。
“还要等几个冬天,我才算是长大了呢?”艾希迷茫地想着。
葛伦娜一手拾起臻冰匕首,把它放回武器架上,艾希连握都握不住的武器似乎对葛伦娜没有半点影响。
葛伦娜宽厚又温暖的大手把艾希被冻得通红的双手攥住,让它们慢慢恢复:“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赶路。”
“是,妈妈……”艾希沉默了一会儿,“你不睡吗?”
“我还要再绘一会儿地图。”
“又是绘地图……”艾希没有把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她沉默地点点头,走回自己的帐里。
离开之前艾希回了一下头,葛伦娜已经埋头在桌案上,笔耕不辍。
艾希没有上床,她睡不着,想去走走散散心。
“母亲不会注意到的。”艾希披上自己的兜帽,“她一画起图来就什么动静也注意不到了。”
走出大帐,外面一片漆黑,风雪飘零,艾希呼出一口白气,只身走进雪夜里。
“马上又要入冬了。”艾希穿着单薄的衣衫,感受空气的温度,弗雷尔卓德的每个冬天都很寒冷,冷到能把活人冻死,“今年冬天氏族里可能又有人熬不过去了。”
艾希抱住自己裸露的双臂,寻常人若是穿的这么少早就被冻伤了,但艾希只是稍稍起了点鸡皮疙瘩。
“姨母家不知道睡没有,希望我能讨到一口热汤喝。”艾希在厚实的雪地里走着,留下的脚印很快就再次被雪填满。
姨母家的帐篷没有透出光亮,只有门口火把上的火苗还在风雪中苟延残喘。
“他们可能已经睡了。”艾希有点失望,“我还是别去打扰他们了。”
艾希掉转头往回走,她开始有点后悔为什么要走出来,蜷缩在被窝里胡思乱想想必要轻松得多。
艾希走过一家家帐篷,没有一家人还亮着火光,入耳只有风雪的嘶嚎声。
“他还醒着?”回去的路上,艾希看到一个小小的帐篷,里面透出昏黄的光晕。
“要去看看他吗?”艾希站住了脚,稍稍犹豫了一下。
最后,艾希慢慢走到小帐篷前,停了下来。
“还是算了……”艾希打算离开。
“站在我家门口干嘛,进来呀。”小帐篷里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
“该死,他还是那么敏锐。”艾希叹了口气,掀开厚厚的帐篷帘子,弓身钻了进去。
帐篷的内部比它从外面看起来的样子更小,但东西倒是很齐全——一个野猪皮做的睡袋,同时充当着地毯;一个煮汤用的炊锅,下面的火盆还能用来取暖;一把锤头后方有凹陷的单手锤,艾希知道它是用来砸碎猎物的头骨的,不过现在正发挥着汤勺的功效,在炊锅里搅来搅去。
“好香啊。”艾希一进帐篷就闻到了浓郁的热汤香气,仅仅是闻着味道,身上的寒冷就被驱散了个干净。
“鹿肉汤。”说话的是坐在帐篷里熬汤的一个男孩,一头乱糟糟的黑发,黑色的眼睛里倒映着跃动的焰光,“加了火棘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