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穿了倒也简单。
一来焦顺的行市又大涨了不少,非是当初和贾迎春传绯闻时可比;二来史家最近流年不利,顶梁柱似的保龄侯史鼐,本想谋个肥缺来着,谁成想竟阴差阳错要被派去极西之地。
这显见五六年都未必能回得来,家里面正缺个能顶事的臂助。
两下里一攀一折,倒也勉强算是般配。
三来么……
这毕竟是史家和焦顺的事儿,她虽是史家的老姑太太,却到底不好越俎代庖。
当然了,这都是后话,且先不去提它。
却说二十四这日下午。
贾兰也终于从书院回返家中。
因成绩在同侪当中名列前茅,他原是兴高采烈的回家报喜,谁知到了府里才知道母亲已经病倒多时了。
当下唬的连书本都丢了,撒丫子奔回家中,扑到李纨床前便泪眼八叉的嘘寒问暖。
却说自从被尤氏点破心思之后,李纨的病情就渐渐开始好转了,高烧退了,身子也渐渐有了力气,只是心下那股虚火一时还不得宣泄,晚上翻来覆去魂牵梦绕的,白日里就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如今见儿子扑到床前哭喊,她不觉又是心虚又是羞惭,忙表示自己的病已经好了大半,只是昨儿睡的不好,所以歪在床上补觉。
贾兰再三确认之后,这才破涕为笑。
等倒了晚上,这兰哥儿一面亲自侍奉汤药,一面埋怨道:“我知道您是怕耽误了儿子的学业,可学院里除了学业之外,也极重个人操行,若让人知道母亲病倒在床,儿子却悠游在外,日后却让我如何在学院里立足?”
“是是是,我下回再不敢瞒你了。”
见他小大人似的,李纨心下熨帖之余,想到这些天自己日思夜想的全是那些腌臜事儿,竟极少想到儿子,那羞愧的心思便愈发重了。
一时又起了和焦顺彻底了断的心思。
只是……
这心思被那虚火托着,总也落不到实处。
若是能不愧对儿子,又能……就最好不过了!
正发愁世间安得双全法,贾兰就小心翼翼的探问道:“听说母亲这回是因为心病,才……”
“我这病不是因为你!”
李纨生怕他因此耽搁了学业,忙道:“你进了学有了长进,娘只会为你高兴,且咱们又不是远隔万水千山,我时常差人打探你在学院的境况,知道你在里面一切都好,又怎会因此忧思成疾?”
“那母亲是因为什么得了心病?”
“这……”
李纨一时被问的哑口无言,她总不好说这心病其实是生理需求引发的吧?
正想着该如何敷衍过去,贾兰却恍似已经得了答案,怒形于色的道:“莫不是受了那凤辣子的欺辱?若真是这般,孩儿……”
“住口!”
听他怀疑到王熙凤头上,李纨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忙又呵斥道:“你岂敢这般非议长辈?若让人听了去,可如何是好?!”
见她这谨小慎微的架势,贾兰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测,于是咬牙切齿道:“在自家尚且不能说几句心里话,依我看这个家不要也罢,且等儿子过几年考取了功名,就接母亲出去过舒心日子,再不受这些糊涂妇人排挤!”
这所谓的糊涂妇人,除了指明面上的王熙凤之外,显然还映射了王夫人。
贾兰这也是积怨已久了,他是个早慧的孩子,又生性敏感——原文二十二回,众人都说他是‘牛心古怪’——自然早就看出王夫人对自家母子的不喜,以及王熙凤明里暗里的提防打压。
由此而来的冷遇,自然就更不用说了!
故此李纨一说不是因为自己,他立刻就疑心到了王熙凤和王夫人身上。
而李纨听他这话,在欣慰儿子孝顺有志气的同时,想到自己的贾兰本是长子长孙,荣国府的家业原该是他来继承才对,如今却一门心思想着要另起炉灶,又不禁满心复杂。
“母亲不信?”
贾兰看母亲的脸色,还以为她是不相信自己的能力,当下挺胸叠肚的道:“那家奴出身的焦顺,大字也不识几个,都能在工部风生水起,儿子出身贵胄之家,又是自幼饱读诗书,难道还比不上他?!”
听儿子突然提起焦顺来,李纨心下就有几分不自在。
本来想要岔开话题的,但听他话里似有小觑焦顺的意思,便又忍不住提醒道:“你千万不要轻视那焦顺,他虽不曾正经读过书,胸中却实有丘壑,那勤工助学的法子,能切中两处时弊痼疾已是难得,偏还占了劝学的大义,使得一众侧目之人无从挑剔。”
“母亲忒也小觑我了!”
贾兰抱屈道:“我也只在家中说说而已,在外面岂会妄加议论?因祖父大人看重他,近来有人提起时,我都是以叔父尊称呢!”
其实……
这个‘叔’字也可以去掉的。
“对了。”
贾兰又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