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几十年风雨一路走来,到底非一般女子,很快参破其中玄机——原来今日竟是昭元帝暗中设局把她拘禁在延福宫中,逼程昶进宫来换她。
琮亲王妃心中一时忧愤难当,伸手握住程昶的手,哽咽着道:“昶儿,母亲……母亲给你添乱了。”
程昶道:“此事不怨母亲。”
他要成亲,琮亲王妃于情于理都该进宫向太皇太后禀一声,昭元帝下手这么快,只怕早有预谋,谁能防住这只老狐狸呢?
程昶又道:“此事明婴已有对策,母亲还是快些回王府吧。”
琮亲王妃眼眶已蓄满了泪,听了这话,心知自己若执意陪他留下,反倒会成为他的掣肘。于是咬牙一点头,强行将泪忍下,迅速披好外衫,对程昶暗道一声:“母亲出去后,立刻就去寻你父亲和太子殿下。”随即由琮亲王府的武卫护送,很快离开了延福宫。
程昶一出会宁殿,外头已有殿前司的禁卫等着了。
“世子殿下,陛下正在移清宫中等您。”
昭元帝并没有等在移清宫的正殿,而是在一间宽大的书室中看卷宗。
程昶看了一眼卷宗上的题字,是陵王的案子。
“你来得,倒是比朕想象的要快。”见程昶到了,昭元帝合上卷宗。
外间盛传陛下病入膏肓,时日无多,然而眼下见到他,气色不好是真,体虚力乏是真,但精神依旧矍铄。
这便是昭元帝了。
哪怕明日就木,今日也要拿出十足的精神头来筹谋擘划。
程昶道:“陛下先是派人在外间散播‘帝星浴火而生’的流言,然后接机挑拨我与太子两派朝臣对立,我若再不承情,及早过来见陛下一面,岂不辜负陛下这一片苦心了?”
他问:“陛下是打算利用朝臣对我的忌惮,在他们心中埋下祸根,然后顺水推舟地除掉我?”
昭元帝听了程昶的话,不置可否,他搁下卷宗,不疾不徐地说道:“朕从前听过一个故事,说民间有一个富商,腿上生了个疮,因为不疼不痒,所以他没去管。一年后,等疮发起痒来,他请大夫来看,大夫说,这疮是毒疮,久留不得,只有拿刀剜去才可根治。以刀剜疮,必然要剜掉腿上许多血肉,富商怕疼,是以撵走了大夫。又一年,毒疮开始流脓,富商疼得夜不能眠,又请另一名大夫来看。大夫说,毒疮的毒已深入,想要根治,必然要舍去这一支腿才可,富商自然舍不得自己的腿,任凭大夫苦劝,仍然拒绝了大夫。尔后没过两月,这富商就死了。为什么?因为毒疮恶化,毒血攻心,大限已至。”
“所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这富商如果能在毒疮不疼不痒时,及时用药把毒疮祛除,便没有后来那么多事了。”
“朕与你,是亲叔侄,与你的父亲,是亲兄弟,要除掉你,何尝不是如富商除疮,将受剜肉剔骨之苦?可朕没有办法,因为朕和朕的江山不能等到毒血攻心的那一日。”
“你且看看,眼下朕不过是放出几句关乎‘帝星’关乎‘君主之位’的风声,你手底下的人,还有旭儿手底下的人,是不是就蠢蠢欲动了?是不是已经有人开始筹谋着要对付你了?就算你不反击,你手下的人也会反击,因为他们承担不起你失败的后果,因为你若败了,万一旭儿对付他们,他们不就剩死路一条了?”
“你知道这些各为其主,心怀鬼胎的朝臣是什么吗?他们就是毒疮上流出来的脓,到了这一步,已不是敷几贴药,喝几碗药汤,就能平复时局,到了这一步,非锯腿断臂不能根治。”
“旭儿下不去手,也不可能是你的对手。所以朕,不得已,只能代他行屠刀之事了。”
昭元帝说着,绕出书案,负手慢慢行到程昶面前,语重心长道:“昶儿,其实这些年你一步步走过来,你心里的怨,心里的恨,朕都知道。朕包庇昉儿,包庇暄儿,的确对你很不公平。你放心——”他一顿,将一柄雪亮之物递到程昶跟前,“朕这次,不会亏待你的。”
程昶的目光落在昭元帝手中的匕首上。
刃光如水,锋利无匹。
程昶道:“你想让我亲手杀了你,为我自己报仇?”
“你扳倒昉儿,逼死柴屏,迫暄儿堕崖,还有暄儿喜欢的那个方氏,也被你逼得自戕而亡。你一步一步走过来,不就是为了让所有害过你的人血债血偿,不就是为了报仇吗?眼下只剩朕一人了,朕……成全你。”
“成全我?”程昶看着昭元帝,颊边的灰青斑纹为他的眉眼蒙上一层阴戾。
他接过匕首,细细看了一眼,忽然笑了:“你可能弄错了一点,程昉、程暄、柴屏、方芙兰,这些人或死或败落,跟我其实没多大关系。”
“郓王贪婪愚蠢,为了储君之位,私自挪用塞北兵粮,这样的人,根本不配为王;柴屏一念堕落,这些年为陵王行尽不义之事,手上沾满鲜血,死在囚牢也是罪有应得;陵王起兵弑帝,不过是怕通敌败露,从此再无生路;方氏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冤情’,投诚陵王,背叛于她有恩的忠勇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