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昶默了一会儿,微微颔首,然后合袖,俯身,纡尊向方芙兰施了一个赔罪的礼。
他道:“我的原意是想把她约到一个清静的地方,可是我不用考功名,忘了今年有秋试,文殊菩萨庙这几日热闹,结果害她被人诋毁。本来……想帮她拦一拦那个罗府夫人,又怕会火上浇油。”
“自然会火上浇油。”方芙兰道,“三公子是何等身份?若您方才为阿汀出了头,只会引来旁人无端的揣测。您是没什么,阿汀日后却是怎么都洗不清了。”
“阿汀是个清白姑娘,心思纯善,待人热忱,行事也很规矩,断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今日她应约来此,妾身信她是有正经事与三公子相商。妾身也信三公子将她约在文殊菩萨庙,本意也是为她的名声着想,否则您不会迂回百转,让田泗来侯府寻她。”
可是,方芙兰在心中叹一声,即便这样,她也能看出云浠是来文殊菩萨庙见程昶的。
云浠从来隐忍,然而田泗来找她时,她那副高兴的样子,真是藏也藏不住。
若非如此,方芙兰也不会跟来。
“妾身不知以三公子这样尊崇的身份,究竟有什么事需要阿汀帮忙。但今日您也看到了,你二人走得近,一回两回是没什么,倘次数多了,终归会落人口实。阿汀她是女子,日后是要嫁人的。若与琮亲王府扯上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日后谁还敢娶?”
方芙兰说着一顿,看向程昶:“恕妾身无礼,过问一句,倘有朝一日,阿汀她为名声所累,三公子您愿娶她么?愿善待她这一生么?”
“您……喜欢她么?”
程昶被方芙兰问得怔住。
这些问题,他从未想过。
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行走在这个世间,犹如隔岸观花,红尘滔天万丈沾不落他身上半点烟尘,日月再美,也不是他心中的暮暮与朝朝。
“我……”程昶张了张口。
他想说如果云浠真的被他所累,他是愿意负责的。
可是,他又想了,这是搭进两个人一生的事,没有真心的、勉强为之的负责,便不叫负责。
而他身如浮萍飘荡,尚且无根,怎么定下这一颗心?
何况……他又想起了那个匪夷所思的,他躺在手术台上的梦。
真实得令人不安。
“三公子不必回答。”方芙兰道,“即便您愿意勉强,想必琮亲王殿下也不会为您聘一个将门出身的女子为妃的。”
她说着一叹:“妾身不知道三公子清不清楚忠勇侯府的处境,阿汀她这些年,过得十分不易。妾身虽是她的嫂子,但经年相依为命,早已把她看作是自己的妹妹。阿汀她……是妾身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妾身纵然力薄,也希望她后半辈子能够平顺,不要遇到太多坎坷波折,不知妾身之心,三公子可能体会一二?”
程昶本来就是一点即透的人。
方芙兰的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哪有听不明白的。
想想也是,云浠跟他来往,对她来说,何曾有半点好处?
可叹他穿来这么久,谁都不怎么相信,莫名就信了她一人。
不知是因为她两回为他拼命,救他于危难,还是因为她无心的一句“落水后的三公子,不像是这里的人”,勾起了他的乡愁,让他在这个陌生人间觉出一丝亲切。
云浠说,他的案子就是她的案子,她要尽责,要查到底。
可仔细想想,这桩案子牵连复杂,哪里是一个小小捕快能够查明的?
她就该这么由着自己毫无缘由地把案子压下,既不报官,又不向琮亲王禀明,无头苍蝇似地为他奔波吗?
她善良,真挚,热忱,尽忠职守。
而纯与善是这世上最弥足珍贵的东西,不该被消费。
程昶对方芙兰点点头:“我明白了。”
方芙兰笑了笑:“今日实在是妾身无状,三公子凡事自有分寸,想必其实不用妾身多言。”
她看了眼天色,“天快暗了,三公子应是还有要事寻阿汀,阿汀正在寺院后面的莲池亭,三公子快些去吧,妾身也该去佛堂上香了。”
程昶一点头,谢过方芙兰,朝莲池亭去了。
日暮四合,晚霞覆上云端,莲池亭里最后几个纳凉的香客也走了。
佛堂里响起钟声,云浠倚着亭柱等了小半日光景,就见程昶从前院过来了。
天色已晚,云浠看程昶走近,也不耽搁,径自便问:“三公子今日寻卑职过来,可是从大理寺那里得了什么消息?”
程昶看她一眼,本不欲再提这事,转念一想,大理寺昨晚死的八个杀手秋节当夜与云浠打过照面,眼下她就要去京郊平乱,提点提点她此事也好。
“嗯,昨天半夜,大理寺的刑牢里,秋节当晚闹事的匪寇死了十几个,围杀刀疤人的那八个,都死了。”
又说,“今天早上,罗复尤也被大理寺的人带走问话了。”
云浠点头:“秋节当晚,那个刀疤人与我说,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