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夜里,程刚和李润石两个夜猫子丝毫没有睡觉休息的打算,正好今天是时隔三个月多后的第一次碰头,他们便开始聊起互相的见闻。
“方兴未艾,”面对李润石的这个问题,程刚毫不迟疑地回道,“但是底子很差,最重要的是缺少干部,归根结底则是缺少群众基础。”
这个答案算是程刚结合他查找到的资料,以及与刘之丹的交流,还有在南凉的实地见闻,得出的结论,不说是一针见血,但好歹也比盲目的猜测要好不少。
“看来大家都不容易啊。”李润石忍不住抽了一口烟,最近经营根据地着实消耗了他不少的精力,平常的庶务倒无所谓,最关键的还是如何把握组织内部的思想。
“现在我们不少同志有这样的想法,希望等到全国各地争取群众的工作做好了,或做到某个地步了,然后再来一个全国武装起义,那时把红军的力量加上去,就成为全国范围的大革命。
我认为这是极不妥当的,你各处根据地都去过,比我们所有人都清楚全国的革命局势,有机会一定要多和大家说说。
无论是指望靠攻打城市,还是靠流动游击的方式去扩大政治影响,然后获取胜利,都是搞不定革命的。”
说这些话的同时,李润石的眉头紧锁,心里似乎还在思考着什么。
他与程刚已经相处两年多了,不知不觉中对这位同志的信任已经到了极高的地步,所以在这里,他知道自己有些话可以毫不顾忌地说出来。
“好的,最近我也准备了一些资料,到时候前委会议上,和大家做个简单的汇报吧。
其实我们的两处根据地应该还好,但别的地方,无论是湘鄂边,还是鄂豫皖,单纯的游击思想都很严重,不过这也他们缺乏兵力装备,战斗力薄弱有关系,大概后面会有所改善吧。”
程刚一边回应,一边眼神闪烁,同样不知是在想着什么,连带着脸上都有些犹豫的神情。
不过刚才所说确实是程刚的真实想法,他把自己的姿态摆得很清楚,在李润石面前,自己没有半点装逼的余地,也没有必要做任何隐瞒,只要把自己所见所想,如实地告诉对方即可。
说完之后,只见李润石轻轻地摇了摇头,回道:“相反,我认为我们的问题才是最紧重的,从你的描述来看,其他根据地还在起步阶段,只要继续保持存在,总有发展壮大的时候。
但现在我们已经初步建立了革命政权,考虑到内外因素,却是处于一种极不稳定的状态。
甚至不少同志仍然认为,在距离革命高潮尚远的时期做这种建立政权的艰苦工作就是徒劳,我担心稍有不慎,红军又会退回原来的老路上去。”
对于李润石的判断,程刚或多或少地理解了一些,所以他也跟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但说着的同时,又似乎带着一点不确定。
“老路有两条,一条是一昧地攻打城市,一条是盲目地四处游击,两条路子都是同样的错误,那就是不愿意与群众结合,不愿意扎根农村。
如果说其他根据地因为条件所限,暂时还没走到这个程度,那么我们的问题就是条件太好,反倒让大家不愿意吃苦咯?”
说完之后,程刚苦笑了一声,他也不知道这么说到底对不对,只等着李润石的回应。
“也不能这么讲。”李润石没有思考多久,直接说道:“条件好,不应该是消极因素,而应该是积极因素,难道条件差了,我们就不会遇到问题吗?
随着革命局势的发展,我们必然会在盲动主义和悲观主义之间徘徊,现在锐京和槿甘山是盲动占了多数,其他地方我不了解,但估计悲观的更多,这都是正常的。
大家把革命的主观力量看大了,把反革命力量看小了,那想办法纠正回来便是,反之亦然。
最重要的,还是得统一我们的思想,坚持正确的战术路线,只要做到了这两点,革命就没有不成的。”
其实李润石的这几句话,主要是为了安慰程刚,相处了这么久,以他的洞察力早就发现了程刚内心里,包裹在坚定信念中的那一丝丝忐忑。
之前他或许还不是很清楚,那点并不起眼的犹豫到底是什么,但刚才程刚的话终于让他猜出了大概。
条件好了容易盲动,条件差了容易悲观,在李润石看来这本就是正常的发展规律,但在程刚心里,却总是会担心,自己的插手让红军偏离了原先的轨迹。
先前或许还好,因为开始两年的红军实在是太不容易了,程刚的出现挽救了大量的悲剧,这种心里满足感足以使他暂时忘却那份忐忑。
但现在不一样,尤其是今晚,程刚极为大胆地提出了自己的战略设想,虽然这不过是一份纸面上的计划,但在心理上,却是他迈出舒适区的第一步。
如果预料得没错的话,今年将会是红军彻底摆脱历史轨迹的第一年,要是操作得当的话,确实能造成一片不错的局面,但同时也得知道,任何影响都不可能只有积极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