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其少保、观文殿大学士之职。”贾似道闭上眼,语气冷冽。
再睁开眼,却又满是自傲与不屑。
“若非程元凤不愿耗费军饷,我半年前便要调吕文德入蜀。因这废物拖累,致川蜀局势如此。”
“正是如此,李逆之祸,因程元凤而极矣。”
终究还是得处置李瑕之事,避是避不过的。
廖莹中上前一步,提醒道:“平章公,江春又上了奏折,以李瑕平定大理之功,请朝廷加赏。”
贾似道冷笑一声,挥了挥手,道:“召他来见我,你们都下去……”
江春仰首走过御街,进入枢密院,一路上引得无数官员侧目。
近来朝堂有人赞他为功臣直言,也有人骂他纵容藩镇之患。
无所谓了。
经历了这些事,他已想得很明白,李瑕要不要自立,他都已经被绑死在这艘船上了。
李瑕若自立,自庆符县练巡江手之日起,就已经是他这个县令在包庇、纵容。
到时,第一个以谋逆大罪被论处的便是他江春。
如今保着他性命的恰恰是李瑕那足以自立的实力……
不过,走进那大堂,看向坐上首的贾似道时,江春心里还是有些怯。
虽然李瑕信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但江春着实没有自信与贾似道面对面交锋,贾似道与按察院那些官员毕竟不同。
年底才被程元凤几句话轻易哄骗了。
慎重应对吧。
“见过平章公。”
贾似道没应,冷冷看着江春。
江春被盯得毛骨悚然,强按下这情绪,道:“不知平章公召我来有何事相询?”
“谈伱上的奏折。”
“是,今马千……”
“马千已被李瑕杀了。”
“可罪名未定。”江春也想展示出强硬风范,又道:“擅举兵戈,以下犯乱,此谋逆大罪!然今罪名不定,朝堂议论纷纷,甚至反诬李节帅……”
“休与我来这套,此间仅你我二人,有话不妨直说。”
江春才找到那种仗势慷慨而谈的感觉,正要继续滔滔不绝,不想却被贾似道打断,一时愣了一下。
贾似道竟是笑笑,指了指侧边的椅子,吩咐道:“坐。”
江春犹豫片刻,坐下。
贾似道把玩着茶盏,道:“说,李瑕想要什么。”
“李节帅须一个公道……”
“闭嘴,我揽军国重事,没功夫与你这小官闲聊淡扯白费嘴皮,直说。”
江春这才进门不过片刻,已被贾似道连番敲打得晕头转向。
他还未当过高官重臣,不知道高官重臣私议时是否真可以有话直说。
再一想,怪不得李瑕当年任县尉时就是直来直去的……
“那便直说,要封王爵、开府建牙之权。”
“哈,他休想。”
江春也笑了笑,漫不经心吟道:“白帝高为三峡镇,瞿塘险过百牢关。”
贾似道没笑,直直看着江春,像在看一个傻子,道:“把李瑕的信给我,别废话了。”
“李节帅并无旁的话对平章公说,只这一句,封王、开府建牙。”
“否则如何?”
江春终是不敢出口威胁朝廷,又以诗相应。
“白帝夔州各异城,蜀江楚峡混殊名。英雄割据非天意,霸主并吞在物情。”
前后几句诗都是出自杜甫的《夔州歌十绝句》,意思不用说也很明了。
——否则就举旗造反,你打得过来吗?
夔州路之所以不叫重庆府路,因的便是这夔门三峡天险。
贾似道讥笑一声,道:“我说了,他休想。”
江春道:“封王,至少还是大宋的王爵。并非李节帅想要这大宋的王爵,无非是顾全蒙虏之患……”
“江春!你好大的胆子!”
江春被这大喝声吓了一跳,转头看去,见门外并无士兵冲进来才松了一口气。
贾似道已起身,步步逼进。
江春这才想起来,眼前这平章公不是什么文弱士大夫,也是在京湖战场上血拼出来的大将。
“你也是铁了心要谋逆?凭你也敢?”
江春终于有些撑不住了,身子向后仰着。
贾似道却还在往前凑,眼中杀气腾腾,几乎要贴上江春的脸。
“开口闭口说三峡,当朝廷不敢出兵平叛?我不妨告诉你,今我已命吕文德进长江、高达进汉江、李曾伯迂回大理,三路并进……”
“李节帅未必就不能抵抗住攻势……”
“但你可以去死了。”
江春没想到贾似道真有这么大的胆魄,一个激灵,骇然色变。
贾似道见了,冷笑一声。
“废物。”
他终于不再盯着江春,坐回太师椅上,整理着袖子,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