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等了许久,才又听杨大渊开口。
“老夫很羞愧啊,食大宋米,却屈膝投降,辜负天子厚望,毁家兄忠烈之名。”
杨大渊没说自己愧对百姓,他保全了满城百姓性命。
他坐在亭边,抚着自己的膝盖,想了想,又道:“若有可能,老夫确实是想回川蜀……”
这句话,或许有可能影响到整个天下的形势。
以杨大渊的资历,他投降之后,迅速让所有降将都围绕在他周围,在蒙古又形成一个军阀势力。
当年他一降,几乎是带着除了钓鱼城之外的蜀中诸城一起投降。
现在,他若肯降李瑕。重要的不是他之后能为李瑕做什么,这件事本身就能让无数人对忽必烈失去信心。
李瑕很慎重,听了杨大渊的表态之后,想了想,缓缓问道:“杨老将军有何想要的?”
他称“老将军”,而不是“都元帅”,这是不承认蒙古给杨大渊的帅职。
这一句话之后,杨大渊表情似乎平静了一些,继续拍着膝盖,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啊。”
隐隐的,已没有刚才那么真诚了。
李瑕笑了笑。
他知道,杨大渊和刘黑马还有些不同。
刘黑马是被打败了,不得不降;杨大渊却还有选择的余地,而且明白现在这局势他正好能起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作用。
这种时候,是该给些足够的条件。
但李瑕还是道:“杨老将军也知道,蒙古如今待武将虽宽,往后却未必。”
“在蒙古……都元帅之职可承袭下来。”杨大渊缓缓道。
小亭子里安静了一会。
先前饱满真挚的情感发自于杨大渊的肺腑,他已双目通红,像是已决心反正。
但,实在话现在才说出来。
切身利益。
这只是杨大渊的第一个条件。
后面必然还有别的。
当然,李瑕若不得答应这个条件,后面的也不必谈了。
李瑕却是答非所问,谈起了别的事。
“这次忽必烈齐集大军来犯,最后却无功而返,杨老将军是如何看待?往后的局势,可看清了?”
什么世袭的都元帅、军民总管,倘若最后蒙古国若没了,一切也都没了。
杨大渊反问道:“这次若不是草原出了变乱,关中真的能守得住吗?”
“蒙军强攻两月,未进关中一步,足可见忽必烈外强中干。”
“阿里不哥为你解围了,不是吗?”
“不是。”李瑕道。
“呵,好吧。”
杨大渊笑笑,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再谈这个话题。
他这个笑容有些讨厌,态度有些轻蔑,若换作张珏来劝降,只怕要气得扬斧头了。
扬斧头也没用,改变不了杨大渊的想法,暴躁只会更让杨大渊看轻。
这场劝降,似乎被李瑕搞砸了。
好在杨大渊没有马上离开,捻须沉吟了许久,自语道:“听说,王坚只进封了清水县开国伯。”
他把这“只”字咬得稍有些重。
态度像是在说“若不肯给世侯之权柄,至少也该给个爵位……当然,哪怕你肯给,我也得考虑考虑。”
李瑕沉吟不答。
他自己也只是一个郡王,又能答应给杨大渊什么?
“这样吧,往后……”
“往后?郡王既自诩击退了蒙军,凡事犹待以后?”杨大渊反问了一句,摇头叹道:“老夫活不了几年了。”
谈条件总是繁琐的。
眼下已涉及到太多问题,甚至包括李瑕名不正、言不顺,确实很难给到旁人足够的信心。
不过今日原本就不会有结果。
李瑕不可能马上就答应杨大渊的任何条件,只需要先知道杨大渊的态度,再做考虑。
杨大渊亦是如此,且他自己考虑还不算,哪怕他决定归顺李瑕了,还须回去与家族商议,说服所有人同意。
两人就这样相互试探,直到天色渐暗……
最后,杨大渊走下塬台,重新上了木筏,撑着篙向延河对岸划去。
今日与李瑕相见,他有些后悔、失望。
李瑕没有如他预想中一般应允诸多条件,表露出的态度是“我早晚要打败忽必烈,现在是给伱机会。”
杨大渊自是不喜。
但心底有个念头在问他“敢不敢赌这个年轻人能成事?”
这念头并不强烈,也就只有一点,让他想多试探试探李瑕,再做考虑。
李瑕翻身上马,扫视了郝天益一眼,再看向杨大渊那撑篙的背影,认为今天已经有很大收获了。
不论杨大渊如何选择,忽必烈与支持他的汉人之间的裂缝将越来越大。
天色暗得很快。
杨大渊划到河中心时,李瑕只能看到河上的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