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考的是五经一道,是议论文,每一篇的字数要求并不高,不少于三百字即可。往年多以议论民生与仕途为主,譬如天下工商、水利农桑、六部职责划分等等。
今年却一上来便是一道《论削藩之利弊》,直接把考生们给炸晕了。
如此尖锐又敏感的题,究竟是哪个不怕死的考官出的?
在昭国,每年乡试的考题是由内阁制定,然后交由皇帝审阅,皇帝首肯了才会装匣封腊送往各大省城。
由朝廷统一发放的考题都是一致的,只是不排除某些人为或者意外的状况,譬如泄题、毁题等事故,因此朝廷往往都会准备八套题。
考试时由正主考官当众随机抽题,抽到哪套是哪套,目前为止还没出现过所有省城都抽到同一套题的先例。
而不巧,今年本省城的正主考官抽中了最难的一套题。
这群考生中有像萧六郎这种初次乡试的,也有考了大半辈子头发都白了还在考的。
但凡考过多次的都能看出今年的题不简单,不按套路来呀……
历年的阅卷官都有自己的喜好,考生们在做题时都会尽可能去迎合考官的喜好,这也是为何每年都会有人花重金打听考官们的来历以及生平事迹。
可问题是,削藩一事并不是普通的民生问题,它不能由考官的喜好去决定,这主要是看朝廷的态度。
如果朝廷主张削藩,那么考官绝不可能给一篇反对削藩的考卷高分,不然考官岂不是在公然叫嚣朝廷、叫嚣皇帝?
从朝廷招安林家一事,考生们大抵还是明白朝廷对藩王的态度的,至少近十年之内绝无可能削藩。
保险起见,绝大多数考生都选择迎合朝廷的风向,引经据典、辞藻华丽地讲述了削藩的弊端,并大力鼓吹朝廷如今的安抚政策。
而在某一间考棚之中,萧六郎毫不犹豫地提笔写下——削藩一事,势在必行!
最后一场是十四号入场,十五日开考,考的是八股文。
这是林成业最薄弱的一项,在童试时,他没有一次拿下过八股文的高分,几乎全是凭着帖经与杂文博了个秀才功名。
然而这一回他看着考卷上的题目,莫名觉得没有平日里萧六郎给他的出的题刁钻。
而且萧六郎教了他一些八股文的技巧,还让他背了几句对仗工整的马屁话,啥含义木有,却能让文章的整体格调看上去高端又大气!
他行云流水地写了!
总之就是水文嘛!
六郎说了,不懂的时候就水文!千万别空着!
林成业觉着自己这回水得很有水平(自己都看不懂自己水了啥),虽然不至于得高分,但应该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不及格。
三场考试结束,考生们生生考瘦了一圈,周管事一大早便在贡院外等着了。
看着考生们一个个形容消瘦地出来,他担心死自家六公子了。
很快,萧六郎三人出来了。
无论有多人山人海,萧六郎总是能被人第一眼注意到的那个。
周管事先看到他,随后看到了他身边的林成业。
周管事正要喊一声“公子你瘦了”,然后话就哽在喉头了。
呃……他家公子怎么好似还考胖了咧?
其实林成业没胖,只是别的考生都瘦了,才显得他们三个胖了。
周管事快步走上前,激动又着急地问道:“考得怎么样啊,公子?先前两场你不让我过来,我可憋坏了!能考上吗?考题难吗?我怎么觉得大家的脸色都不好呀!”
林成业道:“回头,再说。”
周管事看了看一旁的考生们,心知自己是激动过头了,这里哪儿是说话的地方儿?
他笑着对萧六郎与冯林道:“终于考完了,这段日子辛苦二位了,我家老爷在府中设了宴,请二位赏脸,随我到府中一叙。”
林家乃省城首富,冯林还挺想去见见世面,哪知萧六郎一口拒绝了:“不了,我们要回县城,林老爷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日后有缘再聚。”
“啊……”
“啊……”
林成业与周管事同时怔住了。
尤其林成业。
尽管早料到考完萧六郎就得回去,可真正到了这一刻他心里怪不舍的。
跟着萧六郎补习的这段日子真是人生中最凄惨的折磨,可进了考场才明白是他最宝贵的经历。
“你、晚点、走。我送、你。”林成业一着急,把口吃的毛病暴露了。
他脸色一变,眸子里闪过一丝慌张。
萧六郎的面上却没有任何异样,看向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清冷:“不用了,离家这么久,你也该回去看看了。”
冯林有些诧异,与萧六郎重逢这么久,头一次听到他说这么有人情味的话呢。
仔细一想,他与一年前有了不小的变化呢。
林成业最终也没能说服萧六郎去他家,他其实能感觉到他与萧六郎的师生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