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建立联系,身为矩阵核心的他完全不可能受其影响——要不然那帮绝对算得上精神污染源的天灾老早就把杨秋坑死了。
在残缺不全的魂魄上铭刻精神烙印是件很麻烦的事,有罗威尔监察的“神圣禁锢”帮忙压制,杨秋也依然耗费了快二十分钟的时间才成功。
将残魂拖进烙印矩阵、与杨秋这个阵眼核心建立起精神层面的联系,马里恩夫人残魂不再狂乱尖啸,呆呆地飘在半空中;强烈的生前执念变成了碎片化的情绪意识,无序地往杨秋的精神领域涌来。
杨秋感应到最清晰的,是憎恨。
这股憎恨太过强烈,如淬毒的利刃一般让人不适,让杨秋不由皱眉。
施法者的感知都高,而高感知者非常容易感应到来自生者或死者的强烈情绪,以杨秋三百年的施法者阅历,这份憎恨也足以排进前十。
这和杨秋对马里恩夫人的印象,差距太大。
这位夫人,是诺斯克联邦几百年来唯一能把名气传到外国的女士。
绝大部分的诺斯克女士,是没有机会,也没有条件传出名气的。
原因很简单……极端男权主义的风暴教会不承认女性地位,更别提允许女人混出头。
同样偏男权主义的烈阳教会因发展了几百年大航海、长期维持武装规模形成威慑保持国际竞争力的关系,需要不直接参战、出海的女人们从事工农业生产,间接给了女性获得社会地位的机会。
而风暴教会不同,虽然风暴教会也热衷于外海殖民,但并没有发展起足够工业的诺斯克联邦,至今仍然保有女性不可接触船只、不可接触造船业、不可拥有个人财产、不可忤逆男性家人等等过时陋习。
在这种极端苛刻的外部环境下能一展才能、还能将名气传出去的马里恩夫人,决不能是一位内心充满着愤怒和仇恨、极富攻击性的女士——如果她表露出这些特质,她的名声一定会非常难听。
杨秋沉思了会儿,对罗威尔道:“监察,我记得马里恩夫人是位修养极好的温柔女性?”
“是的。”罗威尔肯定地点头,“所有见过这位夫人的人都对她的品性赞口不绝。”
“那就是说,有什么来自外界的外力,将这位夫人逼到彻底失控、性情大变的程度……”
杨秋低头看向躺在木盒中的小巧婴儿木雕,伸出手,将木雕拿了出来。
马里恩夫人非常擅长人像木雕,她雕出的木像无论是大是小,都仿若真人,几可乱真。
只有巴掌大小的婴儿木雕……是女婴。
杨秋忽然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能逼疯一位母亲的,除了对她的孩子下手,还能是什么呢。”杨秋叹息着道。
罗威尔怔了下:“什么?”
“我去过诺斯克。”杨秋轻轻地将木雕放回盒子内,“诺斯克有个不为外人道的风俗……第一个诞生的孩子如果是女婴,需要残酷地将其杀死,以免女主人生不出男婴。”
罗威尔直接傻了。
“马里恩夫人据说婚后十来年才勉强怀孕,生下的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女,想必她都是十分高兴的吧。”杨秋再次抬起眼皮,看向那张扭曲而破碎的残面,“好不容易得到的孩子,她一定很期待听到她的笑声。”
罗威尔不可思议地道:“那可是马里恩夫人啊!只因为这种愚蠢得可笑的理由——就杀死她的孩子?逼疯了她??”
“监察,你听说过诺斯克联邦有哪个邦国有大公主吗?”杨秋反问道。
罗威尔都快疯了……
杨秋站起身,与呆滞地漂浮着的残魂面孔对视。
语言无法与只剩残余碎片的灵魂交流,杨秋便通过烙印矩阵链接,尝试着向残魂发出信息。
“夫人,你对诺斯克的憎恨,没有错。”
“你试图杀死所有你能杀死的诺斯克人,也没有错。”
“但只是杀戮是没有用的,并不能改变什么。”
“代替母亲决定婴儿的生存权利,不是诺斯克最大的恶……只不过是针对女人和幼儿所做的恶更容易被大众默许和忍耐,才被当做主要矛盾凸显出来罢了。”
残魂空洞的单目仿佛有了反应,暗黑的瞳仁颤动了下。
“为什么身为女士就无论如何展现才能,表现温顺都无法被尊重呢,为什么不会危害到任何人的女婴非要被杀死呢?”
“因为将最弱势的群体确实地踩到脚下,能快速建立起让大众认可的‘秩序’。”
“那些明明也被践踏着的人,会去维护那些践踏着他们的脚,这样他们就能心安理得地践踏你们。”
“所有自认有资格踩你们一脚的人,都会毫不留情地把脚踩上来。”
“这些,都是错的。”
破碎的残魂面目剧烈地颤抖起来,幽深黑瞳中缓缓流出血泪。
杨秋与只剩单目的残魂对视。
“凡是错误的,就必将被纠正。凡是落后的,就必将被先进的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