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个念头的雏形出现在罗彬瀚脑中时,他还没想好具体要怎样做。这事儿无疑是很蠢的,完全的有害无益,再说既然荆璜对那魔法火花的力量毫无反应,阿萨巴姆也有很大可能会免疫。而即便荆璜还会恼怒和咒骂,罗彬瀚可从未见过阿萨巴姆做类似的情感表达。
等他把手伸进外套内时已经差不多把整件事都想清楚了:他想做的是一种对自我沉浸者的报复,对追求殉道者的嘲笑。但那嘲笑的代价可也未免太高,简直让他自己成了个嘲笑殉道者的殉道者。他干嘛这么较真呢?当他这样一问自己,心中又讪讪地答不上来时,要用尴尬仙女棒和阿萨巴姆决一雌雄的气势便受挫了。
他思想中的理性部分(为数不多可确实存在)又重新爬上高地。在它接过行动的指挥权以前,罗彬瀚已经将装着秘密武器的圆筒抓在指尖,从原位抽出大概三分之一的长度。这时距离他刚诞生这个念头也不过两秒钟,就连加菲都没来得及说上几句叫他心烦的废话。他胳膊的动作幅度极小,阿萨巴姆的眼睛却像鹰一样敏锐地盯了过来。罗彬瀚立刻知道自己已失败了。就算他现在立刻行动,也绝来不及在点燃仙女棒以前逃过阿萨巴姆的控制。
他在就义以前最后能做的一件事应当是向阿萨巴姆高喊真理,要她搞清楚恋父情结和孝子之道显然都一样不行。他不是针对她,或任何一种试图征服矛盾的思潮,如今他们所面对的一切都证明是这宇宙不行。
死尸船猛烈震荡起来。
罗彬瀚所坐的前端往上高翘。一秒之内整块死皮肉便几乎呈现出垂直的状态。他毫无防备地往前一扑,撞进了他一生之敌的怀抱里。阿萨巴姆也在向下滑落,可她几乎是眨眼间便定住了。几条影子抓着她和罗彬瀚的手脚,把他们两个固定在死尸船的表面。
船底遭到了某种巨物的攻击,罗彬瀚起初这样想,可是当他扭头往船外看时却发现自己弄错了。河中没有什么袭击船只的巨兽,袭击他们的是一座沙丘。
一座沙丘从他们身下升起。它如从地面中上浮的鲸鱼,把整段河道囫囵吞没。皮肉船在它的一侧上升高,然后又如陡坡滑雪般斜斜地下滑。
船上的罗彬瀚瞪着沙丘底部。他看见某种石头梁柱似的东西在下陷的沙丘脚下显露。那疑似建筑构体的石面雕刻着精美的版画,又堆结着水沟与苔藓。罗彬瀚来不及认清上面的图案,石面又重新掩埋进沙丘深处。
沙丘如吹破的气泡般塌陷。他们身下的死尸船也一下颠倒了高地,向着罗彬瀚所坐的那面滑落。眨眼间他们掉进了一个沙坑深处,四面的坑壁高耸如墙,露出上方一点灰斑状的天空。罗彬瀚顾不上尖叫,而在这落入地底的瞬间猛然张望。他想找到刚才那埋在沙丘下的梁柱,却发现这沙坑里空无一物。
“这是什么!”他声嘶力竭地喊道。可他自己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沙丘涌动的巨响把一切盖住了。随后阿萨巴姆把他抓了起来,向着头顶的灰斑跳去。
——————
一股风推着他们往上走。升到中段时,罗彬瀚已察觉沙丘正在合拢。沙砾泼水般往他们头上砸,就连拖着他们的狂风都显得力不从心。他听到一种野兽般粗重的呼呼声,像是风在痛苦地喘息。
他们在那沙坑消失前逃了出来。死尸船已成为历史,而地面上入眼的全是流动的黄沙——罗彬瀚又很快发现那不能叫黄沙。这由沙埃形成的大地没有固定的颜色。天空是灰暗阴沉的,可地上却折射出如同被艳阳照射似的斑斓。有一秒罗彬瀚看到金光灿烂的莽莽大漠,紧接着沙面鼓起来,侧面便成了铁锈般的暗红,暗红转变成深紫,随后是无数座白惨惨的荒丘。大地比任何一种活物都还要阴晴不定,而引渡他们到此的河流却已完全消失了。
罗彬瀚心神恍惚地望着这一幕。他朦胧地想起先前在河中望见的景象,当身穿盔甲的士兵在岸上铿铿行走时,他曾望见极远处有着起伏不定的巨大阴影。那难道是沙丘在赶来吞噬河水吗?
风仍然拖着他们,把曾经在船上的两人带向更高的去处,于是又有更多的景象呈现在罗彬瀚面前。
他看到大地如海洋般波澜起伏,五光十色。沙埃不断地变换着堆积的方式,形成山脉般雄浑壮观的景致,可紧接着又是一个轻轻地翻身,扑灭在地面上,塌裂成深邃的谷隙。
在这无定状的荒凉沙海中,并非一切都披着自然的假象。当某处的沙浪如潮水般退去,从那底下竟也偶尔露出人工的迹象:一座残缺的黄金宫殿,整齐排列的石塔林,甚至于一艘完整闪耀的宇宙飞船。那飞船像座海岛般庞大,外形则呈现为带有尖刺的辐射状。如非它表面清楚而复杂的金属构件,以及每个尖刺上洞开的入口,罗彬瀚会把它当做某种潜伏在沙海深处的恐怖魔怪。可即便这飞舰比寂静号还要庞大,它似乎也已完全报废了,那些异样洞开的螺旋状舰门,使人联想到章鱼的眼睛。这一切都暗示某种不可想象的灾厄曾经发生在这艘精妙壮伟的飞舰上,使它变成了如今这副了无生气的模样。它本应当彻底地消失在历史中,可不知怎么又出现在这里,在外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