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巴没有仔细考虑过它应当采取的行动。
在那短暂的一刻里,它或许想过自己是否应当去救基摩。它可以试着把基摩从那团扭曲里拉出来。并非不可能。有一瞬间它确信,基摩的脸和手都是完好的。他惊恐地望着它,手往前探出。也许是求救,也许他只是刚把它推开。他肯定是要后悔这个决定的,在那瞬间他看起来像个将要沉没在臭水沟里的人。
然后他真的沉没了。在一片浑浊的光波里。没有惨叫或血腥味,因此他可能只是掉进了一个不能被外界看见的光学陷阱,也是被丢进了另一个宇宙里去。但当妥巴看见那光波上扭曲的几丝灰色时,它直觉认定基摩已经死了。永远地离开了他关于弥补的恶心妄想。
它猛然往后逃去。不是滑行,而是像内部爆炸一样四散喷溅。好几块菌斑从不同方向蔓向计算中心的大门,还有一块冲向昏暗无光的道口。这是一种发乎本能的策略。它要诱导对方向着错误的方向攻击,至少得弄清楚对方是怎么进攻的。那阴影中的访客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爬向道口的菌斑直接消失了。当它靠近访客的脚底的影子时,就像掉进无底深沟那样无影无踪。万幸那不是妥巴——不是保有最多意识的那部分结构。它在特定范围内只能有一个意识,因为菌丝用以替代神经电信号的气体很容易被扰乱。如果藏着它真正思维结构的那部分被干掉,它肯定会暂时忘掉一切。完全地丧失自我,然后就再也没有什么然后了。那怪物无疑是伦理之家派来的。“你们应当尽快逃走。”——可真是个高明的建议。别管什么建议了。姬寻就是头欠操的畜生。
蜥蜴头访客把视线落向大门,最靠近那里的菌斑上长出了污秽。那真是种无以形容的现象。火?水?光?或某种化学喷射剂?妥巴用它每一只明面上的或暗藏的眼睛监视敌人。它以前也斗过伦理之家派出来的东西。是的。和姬寻那个精神虐待狂一起。他们第一次进来时就逃脱了链锯军团的追杀。把气流和声波都变成锯齿的确是很糟糕,何况军团的数量无穷无尽。但他们还是成功办到了。姬寻有一种奇妙的技术,能让想象重归现实的桎梏,尽管不能持续得太久,而它则能提供一些额外的侦查情报。他们最终还是在链锯军团抓住他们以前就搞懂了这座城市的运行机制,并且藏身在一所别人的房子里。
它应当觉得庆幸。现在它要对付的只是一个。(刚才跑过去的那三个呢?它决定暂时不理。)它很快发现了这怪物的杀人诀窍:用眼睛看。没有什么特别的准备,也瞧不出那东西消耗了什么(体力?魔力?意志力?)。只是在看。他看见了便是杀死了。
对,视线便是诀窍。当第三块散落的菌斑被消灭时,妥巴已经注意到了这点。它注意到了,但却不知道那到底算怎么一回事。那杀死基摩的到底是什么?不是火。不是水。不是光。不像任何一种它知道的喷剂或声波武器。除此以外还有黑暗。那盘踞在怪物脚下的黑暗。不过如果它不试图往道口逃跑,黑暗似乎并不会主动向他侵袭。
怪物迟缓地游移着目光。在终末无限之城里,他的长相也不能说特别出奇,可是依然很丑陋。丑陋可以是相对的,某种狭隘审美观中的小小数值区间,但也有一种整体性的丑陋。它使人感到恐怖、空旷而又残缺。那蜥蜴脸孔上的鳞片全是晦暗腐朽的,是一颗死人头。它身体的其他部位则完全看不清楚。影子似乎把周围的光线都吸走了。在道口只矗立着一道黑烟缭绕的雾柱,一道通往深渊的狰狞豁口。
你是谁?妥巴在心里问。它想起今天是纪念日。见鬼的桌面踢踏舞决斗纪念日。在有这种滑稽节日的国度里,在有这种国度的历史里,伦理之家派来了一个比链锯军团都致命的丑恶刽子手。不,它不相信这是什么宇宙怪兽所为,如此恶毒又低俗的玩笑只说明不老者造出来的切分器就是一坨臭屎。
它躲进了计算中心裸露的地基结构下,借着桩柱的缝隙避开那东西的注视。这可能并没有什么用处,如果那东西的视线具有某种透视性,它还是会被看到。保险起见,它把自己的大部分身躯都藏进泥土里。潜于深处。它在灾厄之家经常这么做,以此躲避地毯式的轰炸和除草剂清洗。运气实在不错,它果真安然无恙,没有什么奇特的扭曲出现在周围。那东西好像放过了它,或者就是以为它死了。
那东西。妥巴只能这么称呼,因为姬寻不在这里,他们没法在屋子里通过观察潜历史而知道自己的对手从何而来——何况那也不是每次都能成功的。选择实在太多了。
忘记称呼吧。它对自己说。不重要了。基摩死了。那东西杀了基摩。它曾经多次想象过自己如何对付不老者,在切分器的问题解决以后,它多半还是会把他们全都唤醒,然后才开始真正的报复。具体怎么做它还没想好,虽然它在伪医师的家中很是排演过几个精彩的节目。不,那些主要还是艺术创作。复仇应该是更光彩而舒畅的,不必要什么艺术性和表演性,而得让每个人都恰如其分。那是很严肃的事。它经常懒得和姬寻讨论这点,因为那不得好死的技术迷恋者只会笑笑说他们是在解决问题。就像十六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