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这种设置方式了。”
罗彬瀚略有好奇地朝黑狗看了看。他看不出那张脸上的神态是否比平时更严肃一点,但他知道法克不开玩笑。
“也行,”他耸耸肩说,“反正这地方也没什么你不认识的病菌。”
这是毫无疑问的。罗彬瀚心想。法克有什么做不到?癌症、白血病、运动神经元症、艾滋病、类风湿、尿毒症、狂犬病……没有任何一种病能在这只黑狗面前称得上绝症。当他想到此处时,忽然间感到一股愧疚与懊悔。他想象的是无数张模糊的病态的痛苦的脸漂浮在自己面前,全是些身患绝症垂垂将死的人。
他们不计代价地想要延续,想要在莫大的恐怖前找到一条出路。他们的家人想要为他们找到出路。他们的医生想要为他们找到出路。但最后只有一条绝路。到了那个时刻,技术与尊严都毫不重要,向神灵或魔鬼叩拜也不叫人羞耻。如果他们知道法克的存在,他们就会争先恐后地向他恳求,会愿意给他一切。可是他们不知道。这通往奇迹的秘径偏偏展现在了毫无用处的人面前。当那些滑向死亡却渴望生存的人在他想象中痛苦嚎哭时,愧疚感的源头也就清楚了:那不正是谋杀?罪恶的谋杀。如果知情而又毫不作为,那就形同谋杀。
所有的失败都有你的一份。那命运的魔女可曾这样说?所有的死亡都有你的一份。
一位老妇人从绿地前经过。她牵着条黑白相间的牧犬,看上去祥和安宁。当她冲着他们微笑致意时,罗彬瀚麻木的面孔上也挤出佯装惬意的笑容。他的后背却浸泡在迷雾弥漫的寒冷河水中。难道他从未离开那迈往狱火的莲舟吗?他迟疑地想了想,可是他的确是和周雨谈过了,在梨海市潮湿寒冷的长夜里。他已经回到尘世。从关于无限的故事里悄没声息地走开了。从现在这一刻开始,发生的全是关于渺小的凡世的故事,是关于他自己的无谓的故事。在那瞬间他有一种冲动,几乎要把他心里真正的念头说出来,说给一个永远也不会对此有感想的局外之人。
“法克,”他说,“我一直觉得……”
黑狗蹲坐在草丛边等待着。罗彬瀚却紧紧闭着嘴,好像有人把他的上下唇用针线缝了起来。当他最后开口时,声音变得又轻快又无聊。
“你吃太多辣了。”他说,“你到底为什么这么爱吃辣?”
“轻度刺激可以维持敏锐。”
“你难道还需要靠食物提神?我的意思是你难道不是随时随地都开着一万台监控机器人之类的?而且,我记得你不止爱吃辣,你还吃过别的什么痛觉物质。”
“这是我的喜好。”法克沉稳地回答。罗彬瀚顿时肃然起敬,好似看到一位圣贤当众承认自己喜欢闻耳屎。
“我知道几家店特别辣。”他慷慨地允诺道,“回头请你吃。”
“好的。”法克说。
“但是你很快就要走了?”
“是。虚满那边的事比较紧急,必须要优先处理。”
“可你不是能同时弄好几具身体吗?你不能在这儿留一具?这样我遇到麻烦的时候也知道要找谁?”
“呃,单纯留下一个带有记忆信息的枢体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核心计算器必须运用在寻找虚满的事情上,能配置在这里的计算资源很有限。如果没有微子支持,多线程任务的效率也非常低,而且无法设置灵场屏蔽器。”
“能不能一句话概括?”
“没有办法处理严重的灵场事故。”
罗彬瀚满不在乎地晃晃脑袋。他根本不想问法克概念里的“严重事故”是什么。
“不管怎么样,”他说,“你可以留点什么东西下来。”
“你的理由是?”
“我还有一大串麻烦呢。跑去非洲研究昆虫,记得吗?万一我遇到需要圆谎的场合呢?也许有人会逼我说出一个非洲旅馆的名字,再去那儿做查证。还有机票和别的什么东西。可别说这些没人会在意……我有点小小的家庭问题,明白吗?我保证肯定会有人对这些感兴趣的,至少得把网上的痕迹做圆吧?你能把这一切搞定吗?就算是一个低配版的你?你以前在我们这儿当过程序员。我记得你搞过网络安全还是什么的。我猜你想黑进什么地方也不难?”
“可以的。不过其实你并不需要担心这些,关于你的行踪痕迹早就已经做好了。在这里你是非常安全的。”
罗彬瀚有点狐疑地看了看黑狗。他感到法克语调里的确信成分似乎有点过多了。“非常安全”。这话可一点都不显得稳重。谁能保证他非常安全呢?就连荆璜和莫莫罗都没能阻止他换上一只全新的左手。可是法克的话毕竟分量不同,因为罗彬瀚从未见过他那明亮的脑袋落入鹈鹕的巨口中,他的信用和威严就不曾永久性地折损。
“好吧。”他最后妥协地说,“看来一星期后我就得一个人过乡土生活了。荆璜和你一起走?我的意思是他和你差不多时间走?”
“嗯。要想寻找虚满,玄虹是非常重要的助力。”
“他们是有心灵感应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