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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给他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却并非这两个皇子,而是此时万历的表情。没有愤怒,没有狡黠,只有安详与平和。
他指着皇长子,对申时行说:
“皇长子已经长大了,只是身体还有些弱。”
然后他又指着皇三子,说道:
“皇三子已经五岁了。”
接下来的,是一片沉默。
万历平静地看着申时行,一言不发。此时的他,不是一个酒色财气的昏庸之辈,不是一个暴跳如雷的使气之徒。
他是一个父亲,一个看着子女不断成长,无比欣慰的父亲。
申时行知道机会来了,于是他打破了沉默:
“皇长子年纪已经大了,应该出阁读书。”
万历的心意似乎仍未改变:
“我已经指派内侍教他读书。”
事到如今,只好豁出去了:
“皇上您在东宫的时候,才六岁,就已经读书了。皇长子此刻读书,已经晚了!”
万历的回答并不愤怒却让人哭笑不得:
“我五岁就已能读书!”
申时行知道,在他的一生中,可能再也找不到一个更好的机会,去劝服万历,于是他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他上前几步,未经许可,便径自走到了皇长子的面前,端详片刻,对万历由衷地说道:
“皇长子仪表非凡,必成大器,这是皇上的福分啊,希望陛下能够早定大计,朝廷幸甚!国家幸甚!”
万历十八年正月初一日,在愤怒、沟通、争执后,万历终于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万历微笑地点点头,对申时行说道:
“这个我自然知道,其实郑贵妃也劝过我早立长子,以免外人猜疑,我没有嫡子,册立长子是迟早的事情啊。”
这句和缓的话,让申时行感到了温暖,儿子出来了,好话也说了,虽然也讲几句什么郑贵妃支持,没有嫡子之类的屁话,但终究是表了态。
形势大好,然而接下来,申时行却一言不发,行礼之后便退出了大殿。
这正是他绝顶聪明之处,点到即止,见好就收,今天先定调,后面慢慢来。
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次和谐的对话,不但史无前例,而且后无来者。“争国本”事件的严重性,将远远超出他的预料,因为决定此事最终走向的,既不是万历,也不会是他。
谈话结束后,申时行回到了家中,开始满怀希望地等待万历的圣谕,安排皇长子出阁读书。
可是一天天过去了,希望变成了失望。到了月底,他也坐不住了,随即上疏,询问皇长子出阁读书的日期。这意思是说,当初咱俩谈好的事,你得守信用,给个准信。
但是万历似乎突然失忆,啥反应都没有,申时行等了几天,一句话都没有等到。
既然如此,那就另出新招,几天后,内阁大学士王锡爵上书:
“陛下,其实我们不求您立刻册立太子,只是现在皇长子九岁,皇三子已五岁,应该出阁读书。”
不说立太子,只说要读书,而且还把皇三子一起拉上,由此而见,王锡爵也是个老狐狸。
万历那边却似乎是人死绝了,一点消息也没有,王锡爵等了两个月,石沉大海。
到了四月,包括申时行在内,大家都忍无可忍了,内阁四名大学士联名上疏,要求册立太子。
尝到甜头的万历故伎重演:无论你们说什么,我都不理,我是皇帝,你们能把我怎么样?
但他实在低估了手下的这帮老油条,对付油盐不进的人,他们一向都是有办法的。
几天后,万历同时收到了四份奏疏,分别是申时行、王锡爵、许国、王家屏四位内阁大学士的辞职报告。理由多种多样,有说身体不好,有说事务繁忙,难以继任的,反正一句话,不干了。
自万历退居二线以来,国家事务基本全靠内阁,内阁一共就四个人,要是都走了,万历就得累死。
没办法,皇帝大人只好现身,找内阁的几位同志谈判,好说歹说,就差求饶了,并且当场表态,会在近期解决这一问题。
内阁的几位大人总算给了点面子,一番交头接耳之后,上报皇帝:
病的还是病,忙的还是忙,但考虑到工作需要,王家屏大学士愿意顾全大局,继续干活。
万历窃喜。
因为这位兄弟的策略,叫拖一天是一天。拖到这帮老家伙都退了,皇三子也大了,到时木已成舟,不同意也得同意。这次内阁算是上当了。
然而上当的人,只有他。
因为他从未想过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留下来的,偏偏是王家屏呢?
王家屏,山西大同人,隆庆二年进士。简单地说,这是个不上道的人。
王家屏的科举成绩很好,被选为庶吉士,还编过《世宗实录》,应该说是很有前途的,可一直以来,他都没啥进步。原因很简单,高拱当政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