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魂的身上扫了一遍。
他眼前有三十多个被游魂的夺舍的宗座、掌门。其中有几个……甚至从前与他交好。但哪里能够想得到,如今是这样的局面呢!
他轻出一口气,去看苏玉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苏玉宋转脸低喝那两个游魂:“愣什么。速去!这些人掀不起什么大浪。”
而后才去看枯蝉子。略顿了顿,平静地说:“如今再谈这些已无意义。现在玄门倾覆,新时代要来了。枯蝉子,虽然你不是我们的人,但从前也为了我办了些事。如今未死也是天意——还是不要枉送性命了。来我座下吧。旧的玄门没了,未必不会有新的。”
他说了这话,哭号声顿止。
那些低阶的修行人原本哭号悲怆,是觉得自己被当成了棋子,被曾经敬畏的师尊前辈牺牲。他们这些人眼界有限,是很难想到更可怕的可能性的。即便头脑当中有些猜想,也很难当真。然而如今听了苏玉宋这一番话,是不信,也要信了。
因此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很希望是自己听错了话。然而……的确是真的。
枯蝉子也变了脸色。他虽然一直知晓这事,却第一次从“圣人”口中证实。心中的惊诧虽比那些低阶的修行人少些,却也仍旧令这个修得无悲无喜的玄境道士讷讷不能言。
直到三息之后,瞧见苏玉宋又要开口,才猛一抬手低喝:“不必了!”
他看着苏玉宋:“原来邪门歪道……夺取了玄门数万年基业。可笑我忝为玄境的修行人,自诩已能窥测天机,却仍不晓得!”
“罢了、罢了……或许正是因此……因为邪魔当道与人间妖魔沆瀣一气,天人才厌恶了这世间、再不降法旨了。也是气数、气数尽了……”
卓幕遮轻笑了笑:“天人?你以为——”
但枯蝉子立即断喝:“妖魔休要猖狂!天人岂是你能妄议的?!”
卓幕遮一愣,却未发怒。似乎是明了了什么,只不屑地一笑,不说话了。
苏玉宋沉默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沉声道:“那么,你待如何?”
两个伪圣,加上被游魂夺舍的宗座、掌门,共有三十五人。
除去伪圣之外,九人是玄境的修为,余下二十四人是真境的修为。若是在世俗间的江湖上,三十五个绝顶高手也难敌数千的农夫。然而在修行人这里,举手投足间便可洒下火焰雷霆。惊人的破坏力与攻击力,绝不是什么江湖武学可比的。因而他们这些游魂面对数千低阶的修士,并不感到如何畏惧。
甚至于……一旦真要起冲突,倘若不计代价的话,一个时辰之内,这三十五人便可将那些人扑杀得干干净净。
唯一能够走脱的,大概就只有那几个真境、以及玄境的枯蝉子吧。
然而在这时候,苏玉宋也不想再生事端——云山当中的情况未卜,且有妖魔环伺。那几个龙子都死绝了最好。倘若未死被他们趁乱来攻,那就要手忙脚乱了。
枯蝉子阴测测地看了这些游魂一会儿,沉声道:“我本该……带这些人扑杀了你们!”
“但今日死去的人已经够多了。余下的这些,是这世间仅存的玄门正宗,我不想叫他们再白白葬送于此。”
他说到这里,抬头再望一眼那如今已经占据了整个天幕、看起来几乎成为了世界的背景的巨大云山。
当它运行在天空之上的时候,人们对它的体积很难有直观的感受。可如今它落在地上,就变成了难以想象的巨物。就连附近原本高大的山脉都因它的对比而变成低矮的丘陵。他即便是仰起头也看不到顶——因为顶端高耸在云雾中。
然后玄境修士将目光收回:“我要带他们离开这里。”
“这些人的命对你们来说虽然没什么意义,但于我而言却不同。倘若你们要拦,我枯蝉子……即便是身陨道消,也要拼杀掉你们当中的一个。如果觉得划得来,就来拦我吧!”
他说了这话再不理会那些游魂。转身对彷徨无措的修士们说:“再拜一次云山。愿意走的,跟我走吧。”
游魂们没有说话。
枯蝉子看破了他们的心思。
这数千人是世间仅存的修士,这三十五人又何尝不是世间仅存的游魂呢?没了玄门的掩护,每一个被牺牲掉,都是巨大的损失。因为以后……可很难再找到适合被夺舍的修行人了。
于是苏玉宋与卓幕遮沉默地看着那数千人接二连三地伏地,而后如同起伏的波浪一般向云山无声跪拜。对于绝大部分人而言这将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云山——伤势过重的很快就要死去,修行无成的,也“很快”就要死去。今后没有了云山当中的浓郁灵气,没有了门派当中的丹药、宝物、典籍,他们的修行将会更加艰难,也许绝大部分的“天心正法”,也要从此失传。
当真是气数已尽了。
见此情景,先前被苏玉宋点到两个人才低叹一声,飞身直往云山处遁走。
卓幕遮还想要说些什么,但苏玉宋拍了拍她的手:“让他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