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但你并不在意/自我如你自洽如你/在21岁的当下/尽情摇摆吧/你我都已明了/人们兴致正好。
旋律有种漫不经心的懒洋洋,像是十八九的少年走在林荫道上,说一会儿,唱一会儿,一颗颗鼓噪的青春的心,强有力地鼓动着,在心跳里藏着已逝的和未来的许多个夏天。
宋知雨心情挺松快,小声地跟着哼,手里洗着盘子。
外面赵文突然说话了,语气很平淡,跟询问他有没有打火机一样寻常,“知雨,你喜欢的是男人吧?”
厨房的水声流泻,刷洗的声音消失了。
赵文整理玻璃杯,咬着根烟,却没点着,只是用舌头舔舔烟嘴,解一解烟瘾,“没事儿,这个跟我们几个说也没关系。”他有点口干,“喜欢男人怎么了,文艺圈里搞基的多了。我大学的时候,还跟个学弟亲过嘴呢......我们几个都只希望你高高兴兴的......你带姑娘回来,我们会给她买奶茶喝,你带个哥们儿回来,我们请他喝酒。”
好半天,赵文听到宋知雨的声音,很低很低,和主唱沙哑的男声混在一起,有种很别样的柔,却很郑重其事:“谢谢你们。”
宋知雨抬头望窗户外的月亮,月色皎洁如许,银霜满地,天地之间有种不真切的柔和的银白。
宋知雨有点飘飘然了。而且他知道自己不用再担心坠亡。
打扫干净以后,赵文抓起外套,拎着三大袋垃圾走了。
宋知雨坐在客厅里,四壁是橄榄绿的墙纸,柔和的米白色灯光下,仿佛置身春天的森林。
他决定明天下班后去买花,就插在客厅茶几上和自己的床边。
严平死了。
严越明在病床边陪了整整一个月。严平每天都抓着他的手,说些很久以前的事情,说自己和严越明母亲的第一次约会,说口袋里融化的那盒进口巧克力。
“我不该和她吵。”严平脸色黑青,已近大限,神情却有种脉脉温柔,“我当年还年轻,总是不肯低头。你妈妈又爱哭。你猜我当时想什么,我想,她哭起来倒很可爱,因此更加不愿意哄了。”
“我爱她,有一点像爱一个小孩子,要骂她,惩戒她,看她的笑脸和哭脸一样让我快乐。可是......你妈妈真的怨了我。她后来总是不开心。”
严越明把他鼻梁上的眼镜摘下来,用眼镜布擦了擦,放在一旁,“爸,要睡一会儿吗?”
严平还自言自语道:“我真是个很糟糕的爱人。”
严平是在睡梦中去世的,虽然死前病痛缠身,但是死时应该不太痛苦。
严越明照例早上去严平房间里看他,喊了三声,没有反应,推了三下,也没有反应,最后看旁边的仪器,心跳曲线已经变成了一根贫瘠的直线,直坠入死亡的深渊里。
严越明愣了一下,然后趴在他床边像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一样大哭。
外界不关心这个24岁的年轻人彻底失去了双亲,它们用长枪短炮,用笔和键盘,对年轻人即将继承的巨额财产清单蠢蠢欲动。
严越明守灵一天,津叔就带来了几个秘书助理,还有一个造型师和化妆师。他被按在椅子上,化妆师开始给他化妆,津叔说:“外面那么多杆枪炮对着,摄像头下人都是鬼。你收拾收拾......这也是严总的意思。”
严越明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苍白的血色全无的皮肤被脂粉覆盖,被巧妙修饰成介于俊丽和脆弱,端庄和崩溃之间的一种模样,悲伤得恰到好处。
他的父亲死了,他要登台了。
严越明不再是一个孩子了。
当他穿过墓园的时候,突然想到了宋知雨,在地中海那件花园酒店里,宋知雨哭着说,我已经是孤儿了。
严越明当时信誓旦旦地说,我会爱你。仿佛他的爱情是多珍贵多不可得的东西似的,可以轻易补偿宋知雨的一切苦厄。
严越明望着满园松林,风吹松浪,前来吊唁的宾客撑着黑伞鱼贯而入,天街小雨淅淅沥沥,明明是深冬,却有一点初春的味道。
他觉得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