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行为也出乎他的意料。
顾池冷脸追问:“何意?”
祈善道:“嫌弃。”
以为他很想带着顾池这个不安定的隐患?
开玩笑,他跟顾池都没啥好名声,骨子里半斤八两。正因如此,彼此“神交已久”。私下可以惺(臭)惺(味)相(相)惜(投),但论立场、公事,巴不得老死不相往来。
将一个不安定因素带在身边有啥好处?
给自己挖坑种树造棺材吗?
顾池被祈善直白的回应气得面色不愉。
他道:“既然如此,停车,放我离开。”
祈善似笑非笑道:“这个嘛——不行。”
顾池反问:“为何?”
祈善道:“因为要你的人是沈小郎君。要么你活着留在身边,要么你死了抛在外边。”
顾池:“……为何?”
祈善忍不住吐槽:“我倒想问问你给沈小郎君灌了什么迷魂汤,让沈小郎君非君不要。”
顾池:“……你不会真想我留下吧?”
祈善摸着良心道:“自然不想。”
留下来是活的顾望潮。
不留下来就是死的小章鱼。
他其实巴不得顾池去阎王殿报道的。
一个不能真正为己所用的人,趁早铲除,免得养虎为患,祸患无穷。顾池也看出祈善面上淡淡的杀意,眉心剧烈一跳。他环顾一圈狭小车厢,思忖自己逃跑能有几分成功。
结果嘛——
着实不太乐观。
顾池暂时打消逃跑的心思。
他倒是想看看沈郎葫芦里卖什么药。
至于丢了谋士急得跳脚的乌元……
顾池暂时顾不到他。
他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坐姿,嗅着空气中弥漫不散的血腥味,视线转向那位被严实包扎起、面色憔悴、惨白无血色的杨都尉,倏地叹了声,道:“此人,着实不该救啊。”
此话一出惹来士兵满含杀意的怒视。
顾池笑问:“小兄弟觉得在下说错了?”
士兵气得眼睛泛红,拳头紧握,似极力忍耐想冲上去挥拳的冲动——真想将这一脸痨病相的病秧子三两拳打死!听听他说的都是什么风凉话!杨都尉活着碍着他什么了?
顾池叹道:“你可知英雄末路之苦?”
比没有更痛苦的是曾经拥有过。
普通人和武胆武者能一样吗?
更何况杨都尉曾达到过十一等右庶长!
如此强横实力,若投靠哪个稳定的势力,轻易就能拥有普通人一生都无法想象的荣华富贵。一朝变为普通人,这落差如何是“活着”能抚平的?这种“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作为普通人在这乱世求存……
那可真真是生不如死啊。
顾池倒是觉得,让杨都尉死在与公西仇的斗将之中,反而是对他的仁慈,这一生也算是有了完满而悲壮的落幕。拥有一个强者的心,却是一副羸弱的普通人身躯……
士兵被问得哑然。
他低声道:“难道活着不好吗?”
顾池道:“有时候好,有时候不好。”
特别是对于杨都尉这样性格的人来说,让他自己选择,他怕也是选择轰轰烈烈地死,而不是拖着一具被乱世苦难压弯腰的苍老身躯活着……沈郎救人之举,在他看来不可取。
他的感慨还未发泄完就被祈善回怼,祈不善没好气地道:“顾望潮,听你这话的意思,你是很想死了?只你有嘴会叭叭?哼,当下活着就好了,哪管以后那么多?”
顾池:“你觉得杨都尉活着比较好?”
祈善反问道:“那你现在杀他?”
木已成舟,再商议这个有什么用?
一时间,车厢内重新安静下来。
路面颠簸,强烈的震动几乎要将顾池的五脏六腑都颠出来,他吞咽口水,试图将那种晕眩压下去,同时让自己转移注意力,最好办法就是聊天。他问:“我们逃出来了?”
祈善点头,敷衍地“嗯”了一句。
顾池又问道:“孝城如何了?”
祈善言简意赅:“灭了。”
他们一行人从另一道城门逃出来的。
路上碰到不少叛军,沈小郎君带着他们杀了一路。庆幸都是些普通士兵,没一个像样的武胆武者。抢了一辆主人被屠的马车,一路冲杀,沈小郎君也因此力竭昏迷。
尽管没看到整个战局……
不过,以离开前看到的画面……
孝城上下怕是没几个活口了。
思及此,祈善眉宇间浮现几分痛色,但又不想被人窥探,便闭上眼睛,遮掩住眼底翻涌不息的疲累和痛苦。只是——他一时间忘了顾池从来不是靠察言观色窥探人心。
“你这会儿哭,池也不会笑话你。”
顾池自以为非常“善解人意”。
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