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你能鸩杀你兄弟,来日你是不是能鸩杀你爹我,然后坐上皇位?
他李建成只要不傻,就不会在手头兵力足够到能让他爹逼宫退位前,用非政斗手段,或者非“意外”手段弄死兄弟。不然,他爹为了自己的性命和皇位,至少一个废太子。
长孙无忌坐在床边,月光下一双黑眼珠子满是无奈,“我的妹夫啊,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你侥幸未薨,不论是谁下的手,这毒也入了肺腑。陛下派了太医令来,对方可说如何治?”
李世民面无表情“少喝酒。”
盖着他半身的红缎被子垂下床榻,在月光照耀下,宛若凝固的鲜血。
长孙无忌眼皮跳了一下。
板上钉钉的下毒事件,却被太医令盖棺定论是他深夜喝酒伤肠胃才吐的血。
太医令直属宫中,一向是不偏不倚,只听陛下的令。陛下这态度,可真是……
又一想,之前秦王陷害太子谋反,陛下后面绝对是看出来其中有秦王的手笔了,不然也不会对“要谋反”的太子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然而,饶是如此,他依然没有对秦王做什么。
——老和稀泥了。
“不说这个了。”
哪怕是他视若亲子的大舅哥,李世民也不打算和对方交流自己爹做的那些破事。正在他还要说什么时,妻子长孙氏款款而来,手里捧着一碗药汤,柔声道“二郎。”
“观音婢!”一见到长孙氏,李世民顿时喜笑颜开,“怎么是你亲自端来的?家中婢子呢?小心烫手!”
长孙氏轻轻摇头,“由外人经手妾不放心。”她坐过去,将药汤递到李世民口边,“这是太医令开的药,说是治身体的,你快吃了吧。”
李世民眉飞色舞地接过来,还冲长孙无忌嘚瑟地笑了一下,低下头美滋滋喝汤。
长孙无忌面无表情。
他不气,他一点也不气,以往他生病时,妹子也会关心他病情,他有什么好气的。
哼!
李世民喝完汤药,长孙氏正要为他拭去唇角边的汤汁,李世民面色一变,手指紧紧攥着床沿,半个身体探出去,背脊紧绷着,污秽之物从口中“哇”地吐出。
吐得脸色惨白,别说是叫人拿痰盂了,李世民便连挺身的力气都没有,手肘半撑着床褥,弓着身体,汗水染湿了衣襟。
这药是必须要喝的。尽管太医令嘴上说他不是中毒,可治疗那是必须按照中毒的疗法医治,不然秦王死了,太医令也绝讨不了好。
没有解药,治毒就得催吐,防止毒素残留体内。
这滋味真不好受。
吐着吐着,李世民连呕吐的声音都暗哑了,呼吸低弱,整个人仿佛水里捞出来一般,下巴、眼睑、喉结上,都是滚动的汗珠。
到最后,李世民剧烈一颤,一口浓稠的黑血从口中吐出,渗着水的头发贴紧了他额、脸。长孙氏心疼地搀起人,为他擦了擦汗。
心疼归心疼,药还得吃。
第二天,李世民心口依旧绞痛,疼得他眉心一跳一跳,正在强撑着安排针对太子的部署,忽然见得长孙氏再次端来一碗药,柔声道“二郎,该喝药了。”
李世民浑身一震,赶紧握住长孙氏的手,温声细语,“观音婢,替我将无忌请来,再备两辆马车,其中一辆载兰、蕙、留夷、揭车、杜衡、芳芷等香草,以及圭瓒等祭祀用品,送我出城,我要去鸣犊泉。”
“鸣犊泉?现在?”
“不错。”
再不去,他还没被毒死,就要被吐死了!
长孙无忌任劳任怨准备自己妹夫要求的东西,再打点好守城门的人,秦王要出城,自然无有不应,两辆马车驶离宏义宫,来到长安万年县南六十里的鸣犊泉。
由着虚弱躺在车里的秦王指挥,那马车进了山林,一路寻到秦王口中的山中小湖前。
李世民让手下远离,仅有长孙无忌守在身旁,随后才在马车上郑重地戴上秦王冠冕,着绣了八种花纹的黑色上衣,十二章纹的多层大裙裳,往腰带上佩了玉石、佩绶、锦绣蔽膝,踏着红色舄下了车。
长孙无忌心头暗惊。
这……秦王是认真过来祭祀的?连祭服都准备好了!可这荒郊野外,无祠无庙……难道是祭祀山精树怪的淫祀?!
要知道,行淫祀假如被太子和齐王发现了,告上去绝对能让秦王伤筋动骨。
长孙无忌想要阻拦,却又因李世民一个眼神所驻足。
李世民没有去和长孙无忌解释,事关自己的性命,而那位女子衣青衣,以薜荔为饰,必是山鬼无疑。她既然出现,留下谶言,不论打着什么心思,应当不会眼看着他就这么死了。
李世民敛目下拜,咬紧牙根做足了一应祭礼,方才嘶哑着声音道“世民前来求见山之神女。”
山鬼,便是山之神女,在楚时,称神为鬼。
一拜,没神明应声。
李世民再次下拜,道“世民如今身中剧毒,求神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