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分外清晰。陛下还没有来得及发火,就听得殿外也响起了一阵整齐划一的呼声:“请陛下放重华太子出幽庭,入东宫!”
“请陛下放了重华太子!”
一声接着一声,此起彼伏,久久未绝。
陛下这时才抬眼望去,就见得殿外人影绰绰,不知何时跪倒了一片翰林院的学士,决然呼喊,以头抢地。
站在一旁的太皇太后仰起下巴,沉声道:“陛下听到这些呼声了么?重华太子乃东宫正统,国之根本。陛下实不该将其囚于幽庭,如今战乱四起,为安民心,请陛下放了重华太子,入东宫,为正统!”
门外的呼声未停,太皇太后和周显恩也直直地盯着他。陛下抬起头,呼吸有些急促了,他像是喘不过气来一般,捂着胸口。喊声钻进了他的耳中,搅得他头昏脑胀。他忽地身子一软,颓然地瘫坐到了榻上。
他低着头,瘫在榻上,胸膛缓缓地起伏,良久,才咬牙切齿地道:“朕准了,你们可以出去了!”
“陛下圣明!”周显恩抬起眼,嘴角勾笑,殿外的那群翰林院学士也跟着直呼。
唯有榻上的陛下,颓然地闭上了眼,整个人都拢在阴影里,只有胸膛还在起伏着。
周显恩起身,道:“臣即刻就随同重华太子出征,望陛下保重龙体,待臣为陛下重整山河,不破不归。”
他说着,便和太皇太后一道退了出去,养心殿的门缓缓合上,发出沉重的响声,直到将所有光亮都阻隔在外。
周显恩对着太皇太后行了个礼:“今日之事,有劳太皇太后了,臣替重华,替大盛多谢您。”
太皇太后拢着袖子,和蔼地笑了笑:“周大将军不必客气,老身这么做,也只是为了大盛罢了。此一战,山高路远,凶险异常,老身在兆京,恭候大将军得胜归来,还我大盛一个河晏海清。”
说着,她也弯腰冲周显恩回了一个礼,她这一生极少对人行礼,但周显恩当得起。
“臣必不负所托。”周显恩,眼中闪过一丝凛然。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便往寝宫而去了。而周显恩转过头,目光落在了远方,看向的就是幽庭的方向。他一步一步踏下台阶,路过那群翰林院的学士时身旁时,冲为首的谢安点头致意。
谢安就站在台阶上,一手负在身后,压着绯色的朝服。与周显恩的目光相遇时,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然,随即相视一笑,便各自往着不同的方向去了。
唯有他们相遇时,眼中的决心,从始至终都是一致的。
重整山河,九死不悔。
……
幽庭外,一身战袍的周显恩立于正前方,随后便是朝中重臣,黑压压的排在院墙外。树上的叶子已然泛黄,被风一吹便落在地上。狭窄的夹道内,四面竹树环合,显得幽深隐秘。
那些大臣神色各异,皆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左相严劲松低着头,眼中却是一片冰冷,重华太子要出来了,他果真是小看了这个周显恩,可事已至此,他也无力回天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摇了摇头,也便收敛了眼中的情绪。
周显恩面容依旧清冷,唯有护甲下的手臂,细看之下,在微微的颤抖。眼中更是涌动着复杂的情绪,他喉头微动,便单膝跪地,双手握拳,声音几乎呐喊:“臣,周显恩,恭迎太子殿下!”
夹道内,唯有他的声音一直回荡着。见他下跪,身后的大臣们也纷纷跪了下来,恭敬地喊着“重华太子”。
脚步声慢慢传来,踩碎落叶的声音仿佛都清晰可闻。周显恩始终低着头,直到脚步声停在他面前。他眉眼微动,抬起头时,入眼便是一只有些苍白的手,手腕上还印着锁链留下的红痕。
“显恩。”一袭白衣的重华太子将手伸到周显恩面前,嘴角噙笑,用玉簪扣住的长发铺散在身侧,映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
唯有眼底的笑意,始终温柔。
周显恩低下头,身子一僵,片刻后,才扯开嘴角嗤笑了一声。随即抬起手,重重地握住了他的手,就像当年,在战场上,他们无数次将对方拉起来一样。
周显恩勾唇笑了笑:“走吧,殿下,沈珏还在宫外等我们。”
重华微眯了眯眼,眼中笑意更甚:“阿珏也来了?看来我出来这一趟,是享受不了清闲了。”
“你以为平白能让你出来?走了,晚了,我和沈珏就不等你了。”周显恩嗤笑了一声,与他相视一笑。
无论过去多久,这一刻,他们在彼此眼中看到的,都是当年的他们。
一个银甲红袍的少年将军,一个白衣胜雪的太子殿下。
在北疆的草坡上,那四个眼有星辰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加更(七八点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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