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深秋的降临,草原上已是枯黄一片,远远望着,就如整片大地都披上了一层金黄而厚实的被褥一般。
一支牧民队伍在几日的准备后,又将踏上南下的路程。与以往往南去时人人杀气腾腾或是忧心忡忡不同,这一回,众人的脸上都满是期盼和笑意,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一次并不是去和大明的官军做生死之斗,而只是用那些积存下来的毛皮牲口,以及草原上其他一些特产去换取他们所短缺的物资和粮食而已。这让所有人的心情都显得格外放松,似乎连奔跑起来的马蹄都变得轻快起来。
站在自己的大帐跟前,望着这一批人远去的背影,也先的脸上却多出了几分纠结之意来。
其实自己的族人能通过和平的手段来获取生活必需品,他作为整个瓦剌部族的首领应该是感到最高兴的那个。可不知怎的,看着一批又一批的族人兴高采烈地出去,他却觉着心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总觉着哪里有什么不对劲。可是仔细去想,却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种难明的不安不断煎熬着也先的心,让他很不是滋味儿。而就在这时,一个略有些沙哑与古怪的声音从他的身旁响了起来:“太师,这是最近三天里离开部落的第五支队伍了吧?”
说话的,是一个看着有六十来岁年纪的老人。虽然他穿着草原上人人都有的皮裘,打扮得也和寻常牧民没有什么两样,但只要看他那张脸的模样,就可知道其非蒙人血统的事实。他正是一个从中原加入到瓦剌部的汉人,名叫宣承远。
几十年前的宣承远,是做梦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有流落到草原上,成为某个部落首脑身边的智囊。因为那时的他一心所想的,就是能通过科举高中进士,从而成为朝廷中有一席之地的一员。
只可惜这一愿望早在十多年前就破灭了。虽然在三十岁那年他终于通过不懈的努力考中了秀才,但之后的乡试他却是屡试不第,岁月蹉跎之下,他彻底成为了一个失败者,一个穷酸的老秀才。
七年之前,宣承远终于认清了现实,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考中举人,更别提成为官员进身之阶的进士了,于是他开始放弃了一直以来的理想,走上了一条有别于常人的全新的道路。
在他看来,自己有着一身的学识与才干,只是朝廷不公,才让自己落到如今这番地步。所以他要改变这一切。可是光靠他一介书生的力量是根本不可能达成目的的,最终他选择了北入草原,成为草原强大势力的帮凶,希望通过辅佐也先这样的雄主来达成自己的理想与野心。
七年的努力,终于让宣承远成为了也先身边极得信任的智囊军师。而在也先之前扫平草原各部的一场场战斗里,这位不第秀才也确实帮了不少的忙……
而今日,在看到瓦剌族人的这一些列行动后,宣承远也瞧出了问题所在,这才会在此时来到也先身边。
也先扭头扫了对方一眼,这才开口道:“宣先生,有什么话你就直接痛快点说出来,我和你说过许多次了,我们草原上的男儿可没你们那么多的心眼和讲究。”
宣承远有些尴尬地笑了下,又借抚须来稳了下心神后,方才道:“想必太师你也看出些问题来了吧,这明国这次广开榷场,对草原,尤其是对太师和整个瓦剌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哪。”
“哦?这话又是怎么说的?”也先不动声色地又问了一句。虽然对方说中了他的心事,但他显然还想要隐藏一下。
宣承远也不急着与之分辩,而是慢条斯理地分析道:“先说对我们草原诸部都不利的地方吧。表面上看来,明国这一次确实是拿出了足够的诚意,而且听说他们也确实拿出了足够的物产来满足各族人等的需要,价格还不是太高。可是我们草原各部拿出去换取的粮食等物资的可是我们的牛羊马匹和本就不是太多的毛皮,这都是我们能在草原上得以生存强大的根本所在。
“可明国拿出的那些东西呢?不过是一些他们每年都能丰收获取的产物罢了。或许今年明年,短期内我们能因此获得很大的好处,可等到五年后,十年后,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当我们的牛羊数量锐减,当我们的马匹都被明国之人换走之后,那我们草原各部就将成为没牙的老虎,到时明国想要出兵消灭我们就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情了。”
也先一听这话,心里便是一沉。虽然对方话里确有几分危言耸听的意思,但大概的道理却还是有的,这或许就是自己一直所担心的地方吧。
宣承远偷眼打量了也先一眼,知道对方已经有些心动,就继续道:“再来说说对我们瓦剌部,尤其是太师您不利的地方。我们费了数年时间,才终于把草原统一起来,让所有人都遵从太师您的号令。可是现在却出了这样的变故,若是与明国的交易成为所有部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说不定将来他们想要征服草原各部都不必再动什么刀兵,只消把物资掐在手里,就足以让所有人俯首称臣了。到那时,太师您的威信将荡然无存,辛苦打下的天下也将被他们轻松夺去!所以太师,此风不可涨哪!”
倘若说刚才也先只是略有些不安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