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林烈几人步出广宁伯府大门,被头上炽烈的阳光一照,陆缜整个人都觉着有些恍惚了。这一刻,似乎那些尸体还生生地呈现在自己的眼前,那么的凄惨无依,一股气随之从他的心头慢慢腾了起来。
刚才因为要接连应付赶到的老管家和广宁伯刘逊,所以陆缜还无法感受那种冲击。可现在,冲击的后劲却叫他连迈步都有些吃力了。虽然之前就曾有过一些猜测,可当真相整个袒露出来时,还是大大地刺激了他,这实在太残酷了些。
“大人……”看到陆缜的面色有些发白,林烈忍不住关切地问了一句。
陆缜这才从那如噩梦般的感觉里抽身出来,勉强一笑:“没什么,只是有些感到悲哀而已。没想到我竟也有如此软弱的一面,倒叫你见笑了。”
“其实属下也有一样的感觉,心思到现在也不得平静。战场杀敌是一回事,可见到这些被人残杀,无辜而死之人的尸体却是另一回事了。”林烈也面色沉重地道。
岂止是他们两个,跟出来的两名差役的脸色更加难看,身子还如得了疟疾般轻轻地打着摆子。刚才在那等压力下还不自觉,现在出来,想起是自己亲手挖出的那些尸骨,两人也是一阵心惊后怕,就差吐出来了。
陆缜在发现这一点后,才吐出了一口气,振作了一下道:“此事断不能随便了结,不然如何能告慰死者的亡魂!林烈,你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林烈有些诧异地看了陆缜一眼,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问计于自己。但还是给出了自己的意思:“大人刚才不是表述过了么,要上报朝廷。那就去顺天府?”
照常规来说,这确实是个正确的选择,因为大兴县确是归顺天府管辖的,出了如此大事,自当报与上司衙门了。但陆缜却微一摇头:“此事若是报与顺天府,恐怕会有变数哪。之前就是因为顺天府出手干预,才使得冯长春之死变成悬案,而他们所以冒险做这一切,很可能就是要隐瞒这一切!”
“那……该怎么办?”林烈也迟疑了。
其实陆缜问这话,就是为了说服自己而已。见林烈这番模样,他的目光开始往前望去:“顺天府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们在此事上会做什么,我不得而知,也不敢去赌。至于刑部,也是一样,官官相护这句话可不是说笑的。那你说,这朝中还有什么人肯为这些死者洗冤呢?”
“胡部堂?”林烈想起了胡濙,提了一句。
陆缜眯了下眼睛,却又摇头:“胡部堂是个好官,我也是因他才坐上的这个位置,但他终究只是吏部尚书,这案子他是插不上手的。”
“那还能有谁?”林烈愣愣地问,他对朝中之事本来就所知有限,眼下的案子又这么严重,实在超过他的知识范畴了。
陆缜眉毛挑了起来:“这天下间,这北京城,只有一人是我不用担心他会包庇那刘逊和与之相关之人的。你说,他是谁?”
“只有一人……”林烈怔了一下,随即顺着陆缜目光所望,心里终于知道了那个答案:“大人是说当今天子?可是……”可是你怎么可能去跟天子说这案子呢?九重宫阙之中的天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见到的。虽然他只是一个边关来的小差役,但这一常识还是了解的,除了内阁重臣和六部尚书,其他朝中要员想见天子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别提陆缜只是一个区区六品的京县县令了。
陆缜的目光依然直直地落在远处那座巍峨气派的宫城之上,口中悠悠道:“办法总是有的,只是需要冒些风险而已。但为了那些死者,纵然冒些险,我也要去做!”说到这儿,他把身子一挺,一撩袍襟,便大步向前走去。
身旁的林烈虽然不知其到底想做什么,却还是拖着那条瘸腿紧紧跟了上去。至于剩下两人,在对视一眼后,也跟了过去。在跟陆缜进入广宁伯的后花园,挖出那些尸体后,他们,也早没有了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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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皇宫东南角处,矗立着一座高高的木楼,四周无论昼夜都有锦衣卫和禁军的人把守。
对此,京城的百官和百姓早已习惯,因为大家都清楚这楼上的是个什么东西——登闻鼓!
登闻鼓据说是起自大宋朝,乃是官员和百姓有大事要面奏天子时敲击的,这一传统随后便扩散到了地方各州府县,那衙门口的鸣冤鼓就是照着它所设立的。
不过这登闻鼓的规格却要比地方的鸣冤鼓要高上许多了,光是其规制,就是鸣冤鼓的无数倍,而其声更如洪钟大吕,一旦响起,数十里的人皆可闻。
不过无论是大宋还是后来的朝代,对这登闻鼓向来只作个摆设。直到大明太祖朱元璋称帝之后,凭着旺盛的精力,才把登闻鼓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据传,无论任何时候,只要这鼓一响,朱元璋就会把敲鼓之人召见询问。
因此,那时候在天子脚下当官的人日子确实很不好过,因为你但凡做了什么错事,让老百姓感到了冤枉,就会有那胆子够大之人跑去敲鼓找皇帝诉冤情,那官员的下场也就不问可知了。
正因如此,待到宣德帝朱瞻基登位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