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足矮灯共着鹤嘴长脚宫灯皆已湮湮尽灭,阁外风灯华光缠着皎皎月色透棂洒入,寝内白辉如雾,似梦似幻。
月玦端坐案前圆凳,月色长深攀上脸面,清绝,舒柔,各领五分绝色。
“当真不走?”
抬手执盏,触壁是三指清凉,轻提盏盖略撇浮沫,呷酌一口淬了烛晖月皎的茶。
一声入寂,良久不闻榻上人开腔回应。
思及适才惧黑一句,月玦心下失笑,如此借口,还不如先前图谋不轨之理由。
一啄冰凉入腹,茶气甘苦氤氲口中,月玦起身近榻,白衣敛动,搅着浓浓月雾。
“犹记年幼之时,穷乐寺中,你我与谢容曾同榻而眠。不成想翌日破晓梦醒,玦竟独身卧眠一夜冰凉地砖。”
月玦只手拂幔,双眸凝在枕臂安躺在榻上之人,月透幔纱映在司马赋及阖了目的脸面,光翳参半。
“彼时玦未中恨无绝,身骨强健,一夜眠地倒也无甚大碍。只是如今玦险而求生,肌体羸弱经不起折腾,你若再不慎将玦踹蹬下榻,可是要亲自了结了我?”
月玦知晓榻上人并未入睡,只是固执的不肯睁眼。堂堂大将军如今竟如个孩提般装睡强霸他床榻,他先前怎的好意思说谢容胡闹?
“踹你下榻者,非我。”
良久,司马赋及睁目,眸中波光罕见的柔。
适才语气淡淡吝啬的一句,似将当年罪过推至谢容身上,又似为己洗刷冤屈。
毕竟当年之事,至今无人知晓是谁将月玦蹬踹下榻。
闻言,月玦眉梢轻挑,似在斟酌司马赋及此句真假虚实。又过片刻,陈年往事于心中朦胧无果,却见榻上人长身挺起,幽幽下了榻。
月玦恐他出尔反尔,在司马赋及衣摆滑下榻缘时,迅捷转身闪上已温热的衾窝。
司马赋及见月玦长腿伸展,似欲将床榻占的满满当当,不禁瞥目轻笑一声,笑靥清朗,满面凌霜融散尽,眉眼皆是春月色。
“大将军,恕玦不远送。”
“嗯?”司马赋及轻疑一声,侧眸见月玦已覆衾卧于榻上,“谁说我要走了?”
闻言,本已栖身躺下的月玦撑臂支起身子,见司马赋及轻声踱至案旁坐了,手执瓷盏,附唇饮茶,端得是一副从容自得态。
“如今宫中鱼龙混杂——”司马阖了盏盖,盖上绘着一剪红梅,清眸瞬然一晦,眉梢凝镀了银霜,“则亏。”
司马赋及前话虽说一半,但隐下的后句却于月玦心中了然,他定是怕有人夜入掩瑜阁刺探他死之虚实。
然略顿几息后自喉间沉出的则亏一唤,却是让他着实猜不透其中意味。
“你与公主——”
话绕齿边,却是无论如何都吞吐不出。今日京机厂中初见秦楼安颈间异样之时,无人知晓他心中冰河破碎,铁马奔蹄。
月玦支臂而撑,侯着司马赋及下文,然待肘尖酸麻,依旧不闻默坐于月色中的人开口。
“玦与公主,皆不是僭礼之人。”月玦屈臂卧回,枕边青袍隐于幔中灰成一团墨,“赋及你,大可放心。”
放心二字,弥散不尽意味,司马赋及敛目品琢,却是如何都明悟不了月玦话中深意——何为放心,为何放心?
月玦十指交插,隔了衾被覆于胸前,压着胸中心猿意马——赋及有此之问,可是怪罪他与公主相交甚近?
若不姓萧,若不姓秦,二人应是绝配之好罢。
自己,又算什么呢……
掩瑜阁中风灯彻夜,昭阳殿中烛尽难眠。
绿绾将谢容长阳邑黄雀楼前散财济民之事告之她后,便回了府中。秦楼安玉臂支脑,侧卧于透雕凤纹躺椅,身上浅薄覆了一层雪狐裘毯。
她特命人将凤纹躺椅移至轩窗前,月练悄然钻过窗棂明纸,描摹她细长黛眉。
一霎凉风掀拂翠幕茜帘,寒中透着一丝梅雪冷香。秦楼安凤眸微睁,绾帘的坠珠流苏,摇摇晃于风月。
撑臂半坐起身,珠钗玉环不饰螓首,鬓脚斜斜而倾,青丝拨弄于凉波之中。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萦于秦楼安耳畔,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今夜月凝雪白,夜来四寂无声,她酝酿良久,却是终不得安眠。
或许玉蝶香终归是有些好处的,一眠至天亮,何尝不是幸事呢?
“安儿。”
兀然耳畔一声轻唤,秦楼安惊而回首,却见母后已不知何时立至椅后。
云薄罗裙,缓带舒长,皇后玉面未施粉黛,巧额未镶翠钿,较之白日里,卸了七分英,扮着三分柔。
“都这般时候了,母后怎的还未睡?”
秦楼安起身朝皇后走去,双眸凝在母后微弯的唇角上,她不知母后为何而笑,只是这分笑意扎进她眼中,却于心中惊起一丝莫名其妙的惧意。
母后不会是以为,她今夜难以安眠,是因月玦甍逝之事罢?
“母后向来有夜半觉醒的习惯,见你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