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楼安不言,月玦亦不语,绿绾立在一旁觑着二人不言不语。
斋内除了一旁精巧名贵的玉漏细细的流泻声响,便是月玦吃桂花糕偶尔弄出来的细微动静。
低头看了眼案上的白瓷釉碟,碟身描绘的缠枝青莲花纹已尽数露出。
瓷碟空了。
秦楼安左手支颐蹙着眉,看着月玦将最后一枚桂花糕优雅的吃完,末了还从袖中摸出一方锦帕,擦了擦嘴,又擦了擦手。
现在她不得不对月玦重新审视一番——
目光略过他瘦削的肩,落至他的腰上。
现在从她的方向去看,月玦束于腰间的玉钩博带大半都被紫檀几案边缘遮挡,她只能看到上半部分。但可以看得出来,月玦身量算不上魁梧亦算不上健硕,甚至还有些纤弱。
不只是他的腰身给人纤弱之感,而是月玦这个人,静立或者静坐在此,就予人弱不禁风之感。
但——他竟然能吃这么多?
秦楼安眉眼笼聚着狐疑,想起那晚她到掩瑜阁中揭穿他假死之事时,她一时冲动在他腰间掐了一把。那种触感,到如今回忆起来还觉绕在指尖,紧致,结实,绝不是久病之人该有的虚软。
她知道月玦隐藏的很深,但到底深到什么程度,她却不知道。
可现在她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她要拉拢他,那必须要了解他。如果连自己手中的兵器几斤几两都不知晓,休说能用这把兵器与敌战斗,不伤着自己就已是万幸。
秦楼安毫不避讳的打量着月玦,目光自他腰间攀升到他脸面时,却发现月玦也在定定地看着她。
四目相交之际,秦楼安心尖儿一颤,收回视线。
她知道月玦定能察觉到她刚才在打量他,但他竟一直安然坐在那里吃着桂花糕任她打量,乖巧的如同冬日伏在暖阳下眯眼小憩的猫儿。
眼尾余光略略扫向月玦,见他清寒的眸泛着疑光,似是在问适才她为何要那般盯视她。
“听小德子说,今日本宫的两位兄长来过掩瑜阁?”
她一早就知道两位皇兄会来寻访月玦,这次她来亦不是为了感谢月玦一碗汤药险些将她肝肠苦断,而是趁热打铁,前仆后继的挖墙脚。
月玦点头,说道:“上午时分两位殿下确实来过,可惜只待了不到一刻,连茶都未用一口便走了。”
“嗯?”秦楼安不相信,问道:“这么急着走,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一刻功夫,两位皇兄能和月玦说些什么?墙脚挖的这么快吗?
“两位殿下急着去见国师雪子耽,所以未曾多留。”
月玦的语气有些怅然,又道:“想来两位殿下是去紫云宫时途经掩瑜阁,一时兴起便进阁中稍坐了片刻。欸——可惜玦这里粗茶淡饭,两位殿下也瞧不上。玦还未得与两位皇子攀谈几句,殿下们便走了。”
秦楼安娟秀的眉高高蹙起,先前她还以为月玦不欲与两位皇兄有所来往,借身染风寒等各种理由匆匆谢客,如今竟然是两位皇兄不给月玦交谈的机会?
难道昨天她在两位皇兄面前一番天花乱坠,将月玦夸得还不够彻底?
按理来说,纵是昨天她不在两位皇兄面前有意无意的夸赞月玦,二人听闻月玦分析西南战势之事后也会急着见这位东景来的质子。
如今朝中,除了父皇,最关心西南战况的就属秦夜曦与秦夜渊二人。
前几日西南捷报频传,三皇兄秦夜轩在朝中与军中的声望水涨船高,这对与其争夺太子之位的秦夜曦二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他们可是巴不得秦夜轩在西南出什么意外呢。
她命人在洛城中放出消息并大肆宣扬,东景月玦身居掩瑜阁而心知西南壶口关,且将月玦所说天时地利人和等言论一并放出。
这些传言落进不懂军事的普通人耳中,定多是感叹几句月玦之能。然落入群臣及众将耳中,便是骋平军在西南壶口关打赢了一场不可能打赢的仗。
骋平军英勇善战,打赢寻常军队打不赢的仗并不是不可能。只是这接二连三的捷报,未免就太蹊跷了。
如今骋平军是在秦夜轩手中,而不是在司马赋及手中,无一败绩?西风战神之名要易主?
可以说西南战局出现任何一丝端倪,秦夜曦与秦夜渊都会紧抓不放,二人又怎会不向月玦问个清楚?
急着找雪子耽?是想拉拢雪子耽?是觉得雪子耽胜过月玦?
不过,月玦片面之辞,也不可全信。
秦楼安微微挑着远山黛眉打量着眼前人,见月玦眸中蕴着失落与无辜,心底暗忖:狡猾老狐狸装什么猫儿?
书斋门吱嗝一声被推开,汹涌而入的寒意如一只巨大无比的手掌,忽的一下拍在她背上。
“玦太子,这是国师大人差人送来的书信。”
小德子说着,将手中信封递给月玦,躬身退下之时,却听月玦问道:“送信之人可有说什么?”
闻言,小德子说了一声没有,月玦便让他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