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傍晚,昆仑又下起大雪,蚩尤、烈炎等各族群雄计议已定,纷纷辞行,打算尽快赶回属地,整顿大军,诛讨帝鸿。少昊在瑶池设宴送行,众人狂歌痛饮,大醉了一场。
酒过三巡,少昊醉意醺然,拍着拓拔野的肩膀,摇头笑道:“可惜圣女丧期未过,否则趁着这么多好朋友在,今夜就当连着你小子的喜酒一起喝了!”
众人大笑。
纤纤遥遥听见,脸上晕红,微笑不语,被烛灯映照,更显娇媚。拓拔野念及雨师妾,心中一酸,当下仰头将酒饮尽,推案起身,假称不胜酒力,到殿外吹风醒酒。众人只道他害臊,纷纷哄笑不已。
到了曲廊上,狂风扑面,雪花飘舞,瑶池上浮灯万盏,幻丽如极光。
拓拔野又想起与龙女在北极时的种种情状,更是胸膺如堵。霎时间,这些年来苦苦强抑的思念都如春洪决堤,火潮汹涌。眼前耳边,尽是她的如花笑靥、温柔低语。
八合大殿内欢声笑语,丝竹不绝,相隔不过数十丈,却悠遥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怔怔的扶着白玉栏杆,看着湖水荡漾,看着倒影摇曳,突然又记起那年蟠桃会后,他和龙女也是依偎此处,仰望漫天烟花,不知彼情彼景,何时方能再有?又不知龙女生耶死耶?倘若还活着,此时此刻,是不是也正于某处,形只影单的思念着自己?
想到这些,心中更是悲不可抑,泪水夺眶,喃喃道:“好姐姐,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心绪缭乱,被冷风迎面刮吹,酒气上涌,头重脚轻,竟真有了些许醉意。恍恍惚惚地瞥见水面浮灯荡漾,一个倒影从右侧朝他移近,拓拔野心中一紧,转头喜道:“好姐姐,是你么……
那人“嗳”了一声,格格笑道:“小情郎真乖。”细辩飞扬,明眸流盼,霓光映照下,笑靥越发甜美动人,正是流沙仙子。
拓拔野大为失望,道:“洛仙子,是你。”旋即又想,即便龙女未死,受那剧毒所制,也当在几万里之外的终北国,又岂会穿越千山万水,突然到此?
流沙仙子笑道:“不是我是谁?哎呀,难不成拓拔驸马大婚在即,竟偷偷溜出来与哪个‘好姐姐’幽会么?”
拓拔野脸上一热,短短几日之间,他将与金族圣女成婚的消息便已震动四海,众人时有揶揄,但“驸马”二字出自洛姬雅之口,却让他犹觉窘迫。当下顾左右而言他,道:“仙子伤势初愈,为何不在巫舍中休息?”
流沙仙子道:“我要走啦。来这里是和你告别的。”拓拔野道:“你去哪里?是回流沙山么?”
流沙仙子摇了摇头,道:“我在那里住了二十年,早已住的腻烦了。”妙目闪过一丝黯然凄楚之色,柔声道:“天下之大,总有我想去的地方。那里讨我欢喜,我就在哪里多住上几日,他妈的常新,那也好得很啊。”
拓拔野心中莫名地一阵酸苦,便欲脱口说出:“故人不再,纵然风物新异又有何用?”终于还是强行忍住。
他与这妖女情意暧昧,象姐弟,象情人,象朋友,虽猜不透她的玲珑心思,却知道神农化羽之后,她已将对他的大半情思萦系在了自己身上。将她从玄女手中换回后,两人彼此默契,只句不提苦情树之事,更无半句感谢之语,仿佛这一切都理所当然,再也寻常不过。
但此时听说她要云游天下,四海为家,拓拔野心底仍是难过无已,又想起数年未见的姑射仙子来,更如块垒郁结,喃喃道:“人生聚散离合,如浮云变幻,宇宙万物,尽皆如此……”
这句话是当年神农临别所语,十年来自己经历了如许多的悲欢离合,却为何始终不能象他一般豁达?
流沙仙子眼圈微微一红,抬头望着天上的彤云,柔声道:“浮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我们终会有相逢的时候。更何况……”秋波流转,凝视着他,嫣然一笑:“更何况你还欠我一个宝物,等我想要你还的时候,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姐姐我一样将你揪了出来。”
拓拔野微微一怔,蓦地想起当日灵山之上,自己曾答应用某物与她交换伏羲牙。不由莞尔,笑道:“仙子找我,欢喜还来不及,何必躲藏?不管天涯海角。我也召之即来……”
突然想起当日不死树下,自己误回八百年前,对龙女前生所说的那句话:“好姐姐,从今往后,我便是你收服的怪兽。只听你一人之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心中登时大痛,剩下的半句话再说不出口。
流沙仙子“呸”了一声,笑道:“你当你是那歧兽么?它可比你可爱得多啦。”拿起玉兕角,低声轻吹。
狂风鼓荡。那巨大地绿色甲虫登时振翅跃了出来,笨拙地扑倒在地,瞪大碧眼。木楞楞地望着拓跋野,忽然摇头晃脑地靠上前去,拿那三只尖角拱了拱他,也不知是示威,还是讨好。
流沙仙子脸上晕红,踢了那歧兽衣角,翻身跃上其背,心中悲喜交迭,低声道:“苍生涂炭与否,和我毫不相干。打你还欠我一物,所以定要好好活着。”凝视着他,想要微笑,泪水却突然涌了出来,猛的一夹,冲天飞起,遥遥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