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人之后,张守仁也知道这个公子是有点世家子弟的傲气,还有点读书人的呆气迂腐气,但更多的,是一股子纯真之气。
这种纯真之气,在明朝的读书人身上其实蛮难得的,多数的读书人,读的书只是在笔下,不是在心里。
济国救民,这样的理想只有四个字,但能行之贯之的,又能有几人呢?
就算是表面上爱国爱民的,但也不能被他们的表面给骗了。明末读书人做大官,要么从仕途一路上去,要么就不图官帽子,只图好名声。
骗廷仗的,上书和皇帝硬顶着干的,买棺材写奏折的,这些事明朝读书人干的可多了,根本不当回事。
但究竟是为国还是为自己,谁能说的清?
如果说这是诛心之论,那么就拿他见识过的黄道周来说,还有名震天下的刘宗周,这两个大儒算是明末儒者的代表人物了。
一个被皇帝垂询时,只知道讲修仁德,亲贤臣,远小人。
除了空话废话,一无所出。
而且还超级自信,其实于世务一无所知,就是读书读傻了。
另外一个刘宗周,多次当官多次辞官,一点小事就丢了乌纱帽不干了,回去讲自己的学,然后顺道大骂朝廷和君皇无道。
这种投机家在学术上确实是很厉害,但在救世利国上,一无所长,除了大谈修德省身修心之外,真的是一无所出,毫无见地。
这些读书人,张守仁是瞧不起的。眼前这位,酸气不够浓烈,看起来还能勉强谈一谈。
“呵呵,大人既然问,那学生就如实说了吧。”
陈公子看起来也是干烧甲鱼——鳖坏了,一听张守仁问,就是眉飞色舞的样子,身子一回,指着远处河边一座高达七丈的建筑物,轻笑道:“这种大水车,高六七丈,以水流带动,十分巧妙,一座可以灌溉达数十亩,是好东西。不过,这也没有什么稀奇,这是嘉靖年间,兰州人从故纸堆里翻出来的筒车,水流带动,利水罢了。”
“是,诚为筒车一种。”
这厮肚里不是没货的,张守仁收起最后一点轻视之意,脸上也郑重起来。
这种翻车,其实是他在后世看资料时学习的,具体做法,当时也看了,加上能工巧匠多,所以并没有费太多的事就造了出来。
沿河两岸,近河的叫水田,有引水渠的更是水田中的上田。而离的远一些,因为根本没有任何的水利工程,所以虽然近河,但也算是旱田。
现在张守仁买了大量近水的旱田,水利工程,就是第一时间上马。
这种水车,就是利器之一。这水车叫兰州大水车,气魄古朴宏大,在后世,与荷兰大风车并列双绝,是让中国争光的好东西。原本在唐代时就出现这筒车的雏形,从人力和畜力发展到以水力提水,十分先进。
但中国的好东西,在屡次不停的战乱中屡有流失,唐人的陌刀更好,可惜也失传了,这水车也是在战乱中断绝,一直到明朝嘉靖年间,被人仿制出来,用在黄河河道边上,以之取水,十分得力。
原本缺水的地方,都该用上这好东西,但古代农业社会,男耕妇织,封闭保守,百里之外消息不通也是常有的事,科技又向来不是中国读书人所长,更不是其关注的目标,试想,一群连唐宗宋祖都不一定知道,能把韩愈当本朝生员的读八股读废了的读书人,又怎么能去关注什么兰州大水车?所以这玩意,在后世知道的人多,也知道大约的制造办法,但在当时,却是区域性的产物,就算是在北方大旱的情况下,一无人主动学习,二无官府推广,多少人因为干旱冻饿而死,却不知道使用水车来取水。
这很荒唐,但却是可悲的事实。
这陈公子居然知道水车的来历,而且在评点时也头头是道,把张守仁引水渠的几处不合理的地方当场就指了出来,行家有没有,伸手就知道,这一下张守仁十分服气了,最少在这种事上,人家明显就比自己强。
所以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正容相向,揖道:“多谢陈兄提点,不过这水车和引水渠改正极易,而且田中我还有举措,为何陈兄的结论还那么悲观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