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宠正在发呆,一听张世福的话,便是下意识的一回头。
满眼看到的,就是身形高大,气宇不凡,年轻英武的张守仁正笑吟吟的看向自己。这般年轻,这般高位,这般英武,倪宠几乎是第一时间,脑海之中,就满是嫉妒的情绪涌了上来。不管事前和师爷们怎么沟通定计,这人一见面,情感立时就左右了理智。
他象张守仁这个年纪,可还真的是普普通通的一个纨绔子弟,没职没权,只是靠着父祖余荫,一步步到今天这地步。
四十出头了,巴结上一个巡抚,人家才二十来岁,已经是什么官职了!
他这边心里抱怨,倒是没有多想想,凭什么自己一步步不费力的就当了总兵,巡抚,多少才干比他强一百倍的人,不要说巡抚,连个知县也未必能当的上。
张守仁这一身官职,哪一顶帽子不是自己拼死搏击而来?一步一步,哪一步不是踩在坚实的土地上,没有一步是侥幸得来!
虽说他在此前是拜了刘景曜的门子,认为师徒,但如果不是张守仁十分得力,刘景曜那样的古板的大吏,怎么会叫一个小小百户官认为自己的门下?
这一些,倪宠自是想也不会想了……
好在,张守仁的态度,令得倪宠好过了不少。
眼见倪宠回过头来,张守仁的脸上也满是恭谨之色,当下便是一抱拳,长揖道:“军门大人,大驾枉顾,末将迎候来迟,真是死罪死罪!”
“我兄不必如此!”
人家谦恭,不代表自己就能拿大,看到倪宠发呆,身边的李师爷轻咳一声,倪宠便是过了电一样,立刻从椅子上跳起身来,脸上也满是笑容,他大步上前,双手托住张守仁臂膀,大笑道:“国华,国华,你我之间何必还说这些客套,闹这些个虚文!”
“礼不可废……”
“胡说,胡说,你我都是登莱出身,彼此间都是心仪很久,现在我为巡抚,君为重将,这一番风云际合,实在是叫人唏嘘感叹……方今国事艰难,正是你我戮力并行,效力圣君之时,那些个虚文客套就不必谈起了……礼岂为你我这般的人而设?”
倪宠倒不愧是世家出身,一番废话说的是慷慨激昂,十分有力,如果不是眼前的人还是这么猥琐模样,张守仁还真的要以为自己遇到多年故交了。
当下也只能忍住笑,连声答应下来,算是和倪宠坐实了朋友之道相交的默契,然后宾主重新落坐,张守仁叫人换了一遍新茶,此时寒气袭来,又叫人上了铜火炉来暖脚,生了云铜火盆烤火,一时间室内十分温暖,说事聊天,十分合宜。
两边做出十分恶心的知交故旧模样,当然不好直接就谈正事,于是东攀西扯,说南道北,十分辛苦。
等了两刻功夫之后,到底是倪宠有求于人,熬不住,一咬牙,正色道:“今日前来,原也是有几件要紧的事,要和国华商议计较。”
“请大人直说。”
“东昌残破,百姓受苦极多,士绅之家被祸的也是不少,流落在省城的也很多。现在浮议纷纷,不外乎就是重整东昌府县,抚济流民,重整田亩,恢复生产,安顿地方。这些,原本也是我这个巡抚理应督促地方去做的,巡抚么,这些原本就是份内之事,然而,现在地方混乱,匪盗横行,地方治安就已经叫人十足头疼,至于荒凉的庄园田地,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原主全家死难的就很多,或是无力再经营的也不少,荒地多,百姓少,一时间竟是无能为力了……”
倪宠一迭声的叫苦,说的倒也是实情。
太平时节,人丁滋长,田地是好东西,是中国人一生追求的最终极的目标。不和江南湖广的上等好地比,山东这里的土地,一亩地好歹也要值十两八两的银子,一个一年出产六百石的村落,全部买下地来,估计也要千把银子才能到手,现在当然是远不能和太平时节相比了。河南赤地千里,百姓流亡,一县万把户口经过几年流散,剩下的也就是一两千丁,没有耕牛种子,加上催科严重,黄榜加白榜迭加一起,弄的百姓不能还乡,土地的价格当然是一跌再跌,东昌这里,虽比河南好的多,但经过这一次兵灾,估计土地价格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会是在一个极低的价格谷底,相上升怕是要有相当长的时间了。
倪宠说的这些,张守仁都是知道的十分清楚,但他不清楚倪宠的意思,也就只能默然听着,倒是张世福和张世强几个,事不关已,脸上神色都是有点黯然的感觉。
一年多前,他们也是煮盐和做庄稼为生的穷军户,对百姓的流离失所和痛苦,当然是感同身受,十分的同情和痛惜。
“要恢复生产,先就得安靖地方……”
倪宠也不多卖关子,有求于人,没有那个资格。当下连咳几声后,便是面色诚恳的道:“我想请国华斟酌,派一些精强兵马到东昌,剿灭响马和啸聚的匪徒,使得地方能够安顿下来,这样才好继续下一步的动作。”
“这不好吧?”
张守仁摇头道:“东昌是山东镇的地盘,现在山东镇新总兵尚未确定,亦不知道脾气秉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