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听闻此言,自是哄堂大笑。
笑声之中,唯有张世福有点不自在,扭捏着道:“大人,俺就不到登州上任了吧……就在济南城里头,也是挺好。”
“世福哥说昏话了!”
张守仁呵呵一笑,按住要起身的张世福,语气十分诚挚的道:“这阵子我忙,没和你交心,其实皇帝这一手无非是想扶你们,架空我,这是笑话……浮山各部门自行其事,不管是谁当登州总兵都不能一手遮天,就是以你世福哥对我的忠诚来说,从品格上我就信你了。”
张世福眼圈发红,答道:“大人有这一番话,俺放心了。”
孙良栋却是道:“淮安没有总兵,俺去了也算一手遮天,俺这性子,没有约束肯定会犯错。所以在这之前,心想大人一定要给俺派监军的镇抚官,现在看,镇抚官加执委会,俺就算犯错,也错不到天上去。”
众人都是含笑点头,大家都是武将,话说开了也是挺好的……不过张守仁还是有点尴尬,这些兄弟,都是可以在战场上替他挡箭的心腹中的心腹,是手足一般比亲人还亲的兄弟,但为了未来发展大计,为了团体保持着良性向上的氛围,有些事,不做也得做了。
他向孙良栋点一点头,笑道:“淮扬∫,那边,我自有安排,你去之后,等我的军令就是。”
“是,大人!”
“至于曲瑞的保定总兵,叫他上奏辞了吧,就说有足疾。”
见众人愕然不语,张守仁笑道:“我不是要压曲瑞,我是打算叫他镇守兖州,那边世家大族多,朱王礼搅一阵,还要有一个能和风细雨的收拾人心,安定地方,除了曲瑞,我不想派别人去。再者,保定离京师近,东虏一旦入寇就是直向保定等处,我不想我的人去替别人顶雷。”
张守仁神情冷峻,遥望远方,在关外,在松山,在锦州,一场空前的大战就要在夏秋之际开打,这其实也是他心中最痛楚的地方,但现在的这个大明,救不得,理会不得,根本就坐视其死亡的好!
在最后一刻,他下定决心,向着众人道:“山东地方,临清,德州,济南,兖州……青、莱、登,全部是我们所有,善加经营,拥众二十万之时,才是我们真正介入的时候,在此之前,哪怕北京被破,山东镇绝不出兵,诸君,今晚之语,可记得否?”
“一切均由大人做主。”
张世福安祥道:“我等身家性命,早就寄托于大人一身,大人荣则我等荣,大人辱则我等辱,大人哪怕要造反,我们也会跟随的。”
一片沉寂之中,诸将虽有不少额角冒汗的,但却是眼神坚定不移,显然,张世福的话,就是他们的意思。
良久之后,张守仁才微笑着道:“我这几年,殚精竭虑,如果做事光图痛快的话,或是说,换汤不换药,只换掉一群大臣和皇帝的话,可能就是另外一种做法。我希望的,是大明能够摆脱兴亡周期,能够跳出藩篱,走出另外一条道来。我辈是武夫,哪怕是现在这样,我还要说我是一个武人,武人最要紧的是保家卫国,而非陷于内斗。抢那张椅子,抢成功了不是我的光荣,而是一个负担啊。”
这话说的太深沉,在场的人都是一副侧耳倾听的表情,不过听了半天,只有林文远隐约听懂了张守仁的一些意思,但更深的东西,仍然是想不到的。
“这个大明,有很多可恶的地方,可恶到我不愿对他施以援手,但亦有很多可敬可爱之处,使人不忍放弃它啊……”
在众人懵懂之时,张守仁却唯有在心里发出这样的长叹。
在这个时候,他有资格站在高处,俯瞰这个自己爱恨有之的大明了。
荒唐透顶的财政制度,整体无能而且腐败掉了的文官阶层,势大难制的官绅阶层,狂傲不训的士林,还有战斗力倒数,仅强于“我大清”的武装部队……
这些都是人厌之而欲去的,而汉文明固有的华采风流仍然在,汉人的勤劳与智慧也不是一句空话,长衣飘飘,美德尚存,文明与卫生仍然是社会的主流,在这个欧洲刚从蒙昧中摆脱出来的时代里,大明仍然可以自傲于民族之林,哪怕它已经开始落后于敌人。
这是一个生了肌体生了重病的民族,朝堂和民间都是如此,但它的内里仍然是鲜活的,进步的,从士大夫毫无芥蒂的翻译泰西学术著作到民间那种海纳百川的自信,从学术到武器,总体的态度就是拿来学,不妨学,不自傲也不自卑,整个民族在东南一带保持着相当的活力,对外贸易十分成功,成功的吸入了世界三分之一的白银储量还强……一个懒惰的民族是不可能获得这样的成功,也不可能如当时的西方传教士记录的那样,人民富强,富裕而多礼,衣着漂亮而颜色光洁,人们健康而有活力!
就冲这些,大明值得他舍弃一切去拯救!
张守仁心驰神摇之际,整个大厅之中的过百将领们也是神色十分激动!自跟随张守仁以来,还是头一回听到他如此激昂而毫无矫饰的宣言……这是何等的强大和自信!
整个山东,已经尽在掌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