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首轻叹一气,低敛的凤眸抬起,看向跪于朱砂身后数步的小故子。但见小故子蕴着痛悔,含着怜惜的双眸紧锁在朱砂身上时,复又凄然一笑,只一瞬之际,淡的让人寻不到半点痕迹。
“朱砂,你可知你到底错在何处?”皇后收回目,低沉落回朱砂身上,“你一开始就错了,错在落选后本宫收你为宫女时,未将已有心上人的事告之本宫。你若是说了,本宫又怎会强留你于昭阳殿中,又怎会不放你出宫成全你二人?”
字字沉重,坠入朱砂耳中,低至地上的一张娇俏的脸已完全被泪濡湿。心死如灰,她哭不出半点声音,如当时进宫落选时一般。
宫门似海,再难脱身,遑提心上萧郎?便也认了命,做了昭阳殿中的宫女。
可谁知,这一开始便错了,或许她早就知晓的,在见到他自毁男儿身进宫见她的那一刻。
就知错了。
“纵然朱砂与小故子是被逼迫的,然是非不可混淆,错了便是错了。”秦楼安沉缓出声,看向小故子,“昨晚昭阳殿本是你值夜,然养于扶渠池的乌鸦却需你喂养,你便让小喻子替你值守一夜。可不成想,本宫昨晚恰好将你等全数叫到殿上,你不得不来,便装作腹痛,是与不是?”
闻言,小故子收回锁于朱砂身上的目光,沉沉点头认下。
“你本想听本宫训完话后再去扶渠池,然本宫却将翠玉腰牌交给你,让你去太医院寻医。你做贼心虚,害怕这是本宫试探你,便当真拿着腰牌去了太医院。却不想,朱砂亦当了真,后脚便追着你去了。
看着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你哪里还有喂养乌鸦的心思,便将此事作了罢,与朱砂在扶渠池过了一夜。这些,都被花影看在眼里。所以本宫料定,今晚你必会再去扶渠池喂养乌鸦。”
便有了今晚扶渠池捉鸦之事。
小故子自始至终没有说话,昨晚朱砂不慎遗落的小梅簪紧紧握在手中,被他捂的温热。
“你们丧心病狂,知晓乌鸦喜食腐肉饮腥红,便在宫中乱杀无辜以人肉人血豢养乌鸦。事罢还要假借青鸾殿闹鬼之事,将罪责推至冥冥鬼怪之谈……”
秦楼安尚未言罢,便被一声诡异的笑声打断,小喻子仰躺于地,笑得似癫似狂。
小喻子身为阶下囚,甚至乃是将死之人,竟还敢于昭阳殿中笑得如此恣意。秦楼安心中狐疑渐起,秦昊怒染双目,其他宫人侍卫,只觉毛骨悚然。
“你笑什么?”秦楼安居高睥睨,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神色。
小喻子并未理会她,只是睁着眼瞪着她。如果她所看不错,他眼中是奸计得逞的笑,好像她才是阶下囚一般,极尽嘲讽。
“给朕住口!”秦昊忍无可忍,扬声一叱,“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出你背后的主子是谁,潜伏到皇宫之中,所为何事!”
“我还以为暻姳公主有多神气!”小喻子摇头哂笑,完全未将秦昊的话听进耳中,“亦不过如此!”
闻言,秦楼安小山黛眉兀然紧蹙,他言语神色中极尽讽刺,莫非是她哪里推断错了?
正思索间,秦楼安只觉眼前掠过一袭明黄,定眼看去之时,父皇金履已猛然踩在小喻子胸口。
一口腥红自口中涌出,顺着苍白面颊染红殿砖,灼灼的红烧进殿门那双桃花眼,于清波中点燃了怒。
“你的主子,是谁?”
怒极反静,此时秦昊脸上已看不到半点怒色,阴森的声带着生杀予夺的威。脚下用力,寸寸碾磨着地上人的心。
“主子?”小喻子轻笑,唇边溢出的红愈加浓艳:“且不说我根本就没有主子,纵是有,我也绝不会背叛我的主子。你以为谁都像你们秦氏一族,弑主杀君,猪狗不如!”
寂,死一般的寂。
昭阳大殿上的所有人,似一瞬之间失魂丢魄,喘息之声,一丝不闻。浮在空气里稀疏的姣梨香,亦如冻住一般,闻不见半点味道。
夜风拂铃,清脆一声响,如当年隔江犹唱的后庭曲。
凝霜的面无有半丝悲喜波澜,秦昊缓缓抬脚,晦目中不见半点光泽,是冥夜不燃半点星月。
秦楼安凤目紧盯于兀然平静的秦昊身上,她知晓那是父皇彻底暴怒的前兆。
地上的人,一语刺穿了父皇生在心口处的逆鳞,碰了他们整个秦氏皇族不可触地逆鳞。
触之必死,无有非外。
缝隙裂于那双晦不见底的目,寸寸蔓延撕裂,平静似是鱼鳞,从脸上片片剥落,露出最狰狞的残。
“父皇——”
秦楼安双臂平展阻于秦昊身前,她从未见过父皇如此阴鸷森寒。
一柄软剑离她的喉咙不过三寸,那是父皇自一旁金吾卫手中夺过,要凌刮在地上人身上的剑。
月玦挑着眼尾,凝于殿上对峙的父女二人,侧出半步的青靴收回,不着半点痕迹。
“给朕,让开!”
秦昊怒红着双目,声色中的冷灌进秦楼安的脊髓深处。微敛俯着那颤巍剑尖的眸,依稀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