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杨昭剖陈利害鞭辟入里的书信后,秦楼安才相信刚才月玦说的是真的,杨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极力劝说他回东景。
薄薄的纸张捏在手里,却沉重如鼎。一下子,她感觉只点了一盏灯的房间昏暗压抑,让人透不过气来。
她现在的心情难以言喻,只知道自己很难受,又无力。这种感觉,像是一直握在自己手心里的宝物即将不归自己所有,可却偏偏无法攥牢抓紧,只能无能为力眼睁睁的等待,等待着最终失去的那一天的到来。
或许不知不觉中,她已经习惯了眼前这个本不该出现在她生命里的人陪在她身边。
世间最大的遗憾,莫过于曾经拥有,将来失去。一刹那的惊艳,如流星飒沓过眼,闪耀过后便是用尽余生追忆,徒留惘然。
突然之间,她好像明白了鉴梅院中母后曾说过的话,见过月亮之后,月亮便不仅是挂在浩瀚夜空中,更是皎洁在心里。
“公主这是怎么了,一脸戚容?”
秦楼安抬头看了眼床前为他掌灯的人,勉力扯颜笑了笑,“没事,我只是在想杨昭异想天开而已。他当我西风是什么去处,由得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是东景送来求和的质子,若逃了走了,停战诏书便是不焚自毁,我必率军亲赴东景,捉你回来。”
月玦怔了怔,灯下秦楼安仰起脸面看着他,容颜绝艳,目熠星光,纵是未施朱黛未戴簪环,亦如天上明星让人挪不开眼。
何须她率军亲征,他早已自投罗网。
“你不是不识大体不顾大局之人,想来要如何做心里应该清楚。即使现在西风朝野内外不安,可东景又岂是海清河宴?局势可不见得要比西风好到哪里去,何况你要回东景,又能以何身份自居?又岂能为景宣帝所容?”
秦楼安不知道他听了她适才这番话如何想,可她却是将自己说服了。
如今西风与东景对比之下,分明留在西风才是他现在最好的选择,她不信他能糊涂到连这点利害都分不清想不明。
“其实公主不必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亦无需站在我的处境上处处为我着想,公主不想我走尽管直言便是了,何需弯弯绕绕徒费口舌?”
“你...”
秦楼安兀然捏紧了手中书信,糊在她心口的窗户纸好像一下子被他戳破,让她自己看清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承认,她是不想让他走,可他毫不留情的指出来,未免也太不给她留情面了,她堂堂西风的公主竟然舍不得一个敌国质子。
“怎么,是我点透公主心意,让公主不好意思了?”
月玦将手里的烛灯放回书案上,走回来坐了床边,收起刚才玩笑的语气,十分认真得说道:“公主放心,我若不想来西风,当初谁也强迫不得,如今也一样,我若自己不想回东景,谁劝说也无济于事。”
“那你的意思,是要继续留在这里?”
“当然,我这才刚成为公主的管家,还未来得及好生威风一番,怎么能就这样半途而废回东景?再说了,我在东景是顿顿青菜馒头,哪有在公主府上滋润?”
虽然知道他话中有玩笑之意,可她似乎是吃了一剂定心丸,敛目会心笑了笑。看到手中书信时,秦楼安又止笑问道:“既然司马赋及今日是给你送信的,为何不当面交给你?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有什么好瞒着我的?”
“公主也知道杨昭的身份,他是我东景的将军,于朝中颇有威望,在西风又树有战敌,即使公主曾与他同经生死共患过难,可若不讲私下之交,到底是两国相对。赋及应该是顾及到此点,怕惹得公主怀疑多想,才将此信私下里交给我。”
秦楼安撇了撇嘴,闷闷说道:“那除此之外,他还和你说什么其他的了吗?”
“其他倒也没有,只是知道杨昭兄是让我回东景后,他也劝说我回去。”
秦楼安闻言轻哼一声,“你的兄弟们一个两个都让你离开西风回东景,只怕你也坚定不了多久便动摇了。”
“可依我看,动摇的并不是我,而是公主不肯坚信我会选择留下来。”
月玦看着眼前闷着一张脸的人笑了笑,说道:“那不知我如何做,才能让公主相信我心坚如磐石,坚绝不可摧?是对天发誓,还是对公主发誓?”
“都不要,我并不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誓言。从明日起我就要盯紧你,比起空口白话,这样才能万无一失让我放心。”
秦楼安想了想,又道:“明天我便让人将紧挨着凤栖院的流光院打扫出来,你与小德子收拾收拾,明天便给我搬进去。”
“干脆让我一同住进凤栖院好了。”
“你想的美,本宫就这样,只许我进你的房睡你的床,但你却不能住我的院子。”
“公主好生霸道啊。”
听他语气佯装害怕,脸上挂着的笑却灿烂无比,秦楼安睨了他一眼,往棉被里钻了钻。现在这被窝已经被她暖和过来了,再爬出去属实是个难捱的煎熬,非心志决绝之人绝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