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二,大军还朝,天子赐宴麟德殿。
崔舍最近要忙家里皇后出嫁的事,没有被皇帝陛下留下陪宴。
刚迈进家门,就见钟迟迟的侍女候在门口,行礼道:“娘子请九郎去一趟!”
崔舍精神一凛,忙加快脚步。
他的新妹妹仍旧坐在那个堆了半屋子医书的书房内,发髻不梳,脂粉不施地坐在矮榻上,纤白玉指捏着一卷医书,和他每天来见时一模一样,好似整整七天都没挪过地方。
“妹妹可有歇过?”崔舍忍不住问道。
没几天就要进宫了,这要送进宫是个花容憔悴的皇后,皇帝陛下不得恨死他们?
她从书堆里抬起一张珠光莹莹的小脸,红衣墨发铺陈如花,容光耀目,不可逼视。
崔舍刚看了一眼,便急急挪开目光,惹得她一阵轻笑。
“当然歇过了,我又不是神仙!”钟迟迟舒展了下身躯,放下手中医书站了起来,“这些都看完了!你帮我送还太医署,再换一批新的来!”
崔舍目瞪口呆地看着堆了半屋子的医术,不敢置信:“这就都看完了?这么多书,光一页页翻,都要翻好几天吧?”
钟迟迟点头道:“是啊,我翻了好几天!”
纵然有了沈三知的话,她也还是不放心,认认真真将太医署带回的医书都看了一遍。
崔舍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问道:“你这几天每天睡几个时辰?”
“两三个时辰吧!”钟迟迟不甚在意地回答。
“两三个时辰?”崔舍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你的医术本来就不差,要精进也不急这一时,你这样学医,还没治别人,我就要先请别人来治你了!”
钟迟迟失笑道:“怎么会?我有数呢!看几本书而已,还不至于把自己看垮了!”
她的身子本来就比一般人好,何况她施过祛病咒,不会——
钟迟迟猝然起身,脸色煞白。
……
大明宫,麟德殿。
蜡炬高烧,衣冠满座,酒已备,乐已起。
皇帝陛下和两名得胜归来的爱将还在紫宸殿说话。
“陛下为何说这种话!”李初变色道。
崔离也变了脸色,却没问什么,低头行礼,道:“臣领旨!”
李长夜便将圣旨丢给了他。
他看了一眼,默默折好,贴着中衣藏起。
李长夜满意地点点头,又拍了拍李初的肩,笑道:“走吧!给朕的将军们庆功去!”
……
将士齐呼万岁,宏亮的呼声响彻殿宇宫阙。
麟德殿的庆功宴刚刚开始。
足尖轻掠,钟迟迟几乎脚不着地地掠向麟德殿。
停在麟德殿敞开的门口时,皇帝陛下祝酒的声音刚刚停下。
他站在御阶之上,玄衣金绣,长身玉立,满殿灯火映入他的双眸,俊逸巍峨,璀璨耀目。
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出宫七日,他会每日让高福代他来送些东西,但没有传召她入宫,也没有出宫看她。
他们有七日不见了。
这次宫宴,他也没有问过她要不要参加。
但她这么突兀地出现,他也只怔愣了一瞬,双眸便弯了起来。
他手中酒盏微微一抬,仿佛在遥遥地敬她,又仿佛是在说——
迟迟,过来。
钟迟迟毫不犹豫地朝他跑去。
他的唇角越发上扬,双眸弯弯如新月,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由衷的喜悦。
然而这喜悦只绽放到一半便猝然冻结——
麟德殿中三千将士,齐齐举杯,只等着刚说完祝酒辞的皇帝陛下先饮第一盏酒,之后便是彻夜的狂欢。
然而,皇帝陛下举着酒盏,忽然朝着大殿外笑了笑,笑容未尽,猝不及防地,恍如玉山倾倒,整个人向前栽去。
最先有反应的是距离最近的冯沐晨。
他刚刚扶起李长夜,甚至还没看清,迎面红衣如练,疾如闪电直向冲来,眨眼间,从他手中抢走了李长夜。
“李长夜……”她颤抖着声音唤道。
他躺在她如血鲜红的衣上,双眸紧闭,面白如纸,仿佛死了一般,触目惊心。
“御医!快传御医!”高福愣过之后,尖声高呼,声音中难掩恐惧。
高呼声未落,红衣黑发,再次从众将士眼前越过,出殿门,消失不见。
皇帝陛下突然昏厥,随后被人目的不明地带走。
片刻静寂之后,举座哗然。
冯沐晨等贴身侍卫立即疾步跟出。
高福正也要狂奔追出去,却被崔离横步拦下。
“陛下情况未知,不可张扬,我会派人去请御医,烦请高大监严加约束御前宫人,勿令外传!”
高福正六神无主,又素知崔离乃天子心腹,便急急应声而去。
随后,殿内令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