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要用心办差,到了月初,上面自然会发俸禄,是钱是米,到时候就水落石出了。
沈浪很明白他们三兄弟如今的地位和处境,看上去是个官,手下办差能领着几十号人,可干的是苦差事,赚的是血汗钱。
一不留神,说的有半点不和上司心意,就要被穿小鞋,每天早上一睁眼,便会感觉如履薄冰,心中的烦闷与压抑许久不能释然。
“……二哥说的是!”
高一月应承一声,便低头嗑起了瓜子,反正这个月已经过去了一月半,心里再痒,再不差这点时间,等着便是了。
就凭这点俸禄,一年剩不下几两银子,莫说娶妻生子,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攒出一百两银子。
想必跟自己一样想法的家伙,在锦衣卫里也大有人在吧,都在眼巴巴地盼着上面的打赏。
沈浪觉得有必要再次叮嘱这位老弟,别在这个紧要关头犯混:“再就是看好手下,莫要让他们趁机中饱私囊,一旦被他人告发,那些人跪下向你恳求,你便会左右为难,弄得里外不是!”
在锦衣卫,有根基的打压没根基的,先来的倾轧后到的,大家都司空见惯了,只不过仍旧有人执迷不悟。
以前沈浪便遇到过这种事,求情则势必会得罪上司,沉默则寒了下属的心,所以有了教训便在办差之前将丑话说在前头,以免连累到自己。
高一月明白这是二哥的经验之谈,也符合道:“是,该说的我都跟他们说了,谁要是有越轨之举,那就要自行承担一切后果!”
他若是出事,大哥跟二哥定会竭力保全自己,哪怕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但手下出事,那便另当别论了。
兄弟俩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瓜子嗑了不少,腹中依然饥饿,但桌子上的荤菜与酒却丝毫未动。
戌时(19-21点)过了没多久,大概也就八点左右,院外陡然传来了拍门声。
“我回来了!有人在家吗?”
“是大哥回来了!”
高一月急忙起身,满心欢喜地出去开门,这意味着马上就可以大快朵颐了,等了这么长时间,看着那些鸡肉和肘子,他都快馋得流出口水了。
在闻声之前,沈浪坐在炕上听见了兄长特有的脚步声,所以并未感到突然,只是觉得回来的有点早,莫非大哥没有讨得佥事喜欢?
难得今天佥事赏脸,主动请大哥过去喝酒,若是大哥依然向以前那般木讷,不苟言笑的话,便是坐失良机了,想要官升一级,更是白日做梦的事情了。
既然已经回家了,那就问个明白才好,按理说佥事请客,不是公事便是私事,没有哪个上司会无缘无故请下属的。
王佥事与大哥交往不多,平素除了个差事,几乎并无什么私交,更谈不上亲信,此番忽然请客,难不成另有隐情?
从门外挑帘进来一位身高近五尺半(约一米八)的中年汉子,轮廓虽算不上魁梧,因为也是练家子,身形也显得颇为精悍。
略长的面孔由于眼角布满鱼尾纹与古铜肤色的关系,露出些许的沧桑,不过眼神很是清明,像是在疲态的躯壳下,点缀着两抹矍铄的亮光。
这汉子先是将父亲留下的绣春刀、一个包裹和一个竹桶放在桌脚边上,再摘掉系带的圆顶环边帽儿盔,最后再开始脱下穿了一天的长式对襟、镶有金纽的罩甲。
平时办差抓人并不用这么穿,不但沉重,而且琐碎。可在太子监国的特殊时期,锦衣卫一线特勤人员均需全副武装,随时出动。
上到指挥使骆养性,下到校尉和力士,都要披挂整齐,一来是要显示天子鹰犬的声威,二来也能在抄家时提高己方的防御力。
万一对面是些冥顽不灵的家伙,像阳武侯圈养的那群混帐东西,管你是谁,问都不问,照你胸口就是一刀,披甲之后,紧急时刻也好有个遮挡,不至于被对方一刀劈成残废。
“大哥,口渴没?先喝碗水?”
高一月闻到了大哥身上散发出来的酒气,揣测大哥在佥事府上已经尝到了好酒,所以也就没必要在家劝酒了,直接喝水便是了。
“嗯!”
陆尚也是真渴了,没有赘言,自顾自地抄起面前的大海碗,就“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直至喝完,才长舒一口气。
果不其然,在家喝水比在上司家里喝酒轻松多了,在那种场合,款待自己的即便是好酒,也无法喝地酣畅淋漓。
沈浪见到兄长的气色还算不错,看不出眉头不展的神情,便试探地问道:“大哥,酒宴可好?”
佥事在锦衣卫系统里已经是正四品的官员了,再往上两级便是指挥使,跟小小的一个总旗中间相差好几级,贸然请客恐引人猜忌。
高一月心里也怀有同样的疑惑,既然二哥已经发问了,他就省事多了,只要在旁边听着就行了。
陆上干咳了一下,没有直接搭茬,而是扫了一眼桌面上的两道荤菜,笑着回应:“你俩在家也是口福不浅嘛,花了不少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