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路上吃不到的细点,阿菊做的核桃糕、枣糕、还有一盘杏花糕,吃得不亦乐乎。跟他来的随从等在外面,已是催了好几次,他置若罔闻。
菩珠心里有点不安。一是担心他吃得太多晚上积食,二是不想凭空又得罪李玄度,见他终于吃完了手里的一块花糕,打了个饱嗝,伸手又要去拿,赶紧挡住,拿手帕替他擦了擦沾着糕点屑的嘴角,哄他回去。
小王子眼睛盯着糕点,使劲摇头:“我不回去!我不想和四兄睡!天天要我洗脚!烦死我了!晚上我睡你这里好不好?”
在自己没到一定的位置之前,菩珠不想也不能得罪任何一个人,其中自然包括这个阴险皇叔李玄度。
她哄:“你四兄是个好人,顶好顶好的人。你这么说他,他知道了会伤心的。”
睁眼说瞎话,菩珠自己都觉着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小王子哈哈地笑:“他才不会伤心,他对我又不好!不像你,今天你刚认识我就救了我。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菩珠正色道:“我一见你就觉投缘,好似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一样。你有危险,我自然要救你。”
小王子诧异地睁大眼睛:“真的?”
“真的,我们有缘分!”菩珠用力地点头,“你明日还要动身上路,再说这么晚了,我怕你再吃下去会吃坏肚子,不如回去睡觉,好不好?”
小王子还是不大乐意,这时阿菊走了进来,笑着指了指外面,外头跟着就传来叶霄的声音:“王子殿下,秦王殿下命我来接你回去休息了!”
小王子有点怕这个脸上带刀疤的人,知道自己是挨不过了,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又打了个饱嗝,从坐的地方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阿菊做完头油后,摘的杏花还有点剩,丢了可惜,菩珠就将剩下的花瓣风干,自己试着做了这花糕,做出来清甜可口,见小王子爱吃,就另取了块干净的手帕把剩下的全都包了给他,笑道:“这是我自己做的,你带去,明天路上吃。”
“王子殿下!”
叶霄的催促声又响了起来。
小王子接过糕点,无可奈何地走了。
李玄度坐在灯下,手握一册黄卷,头也不抬地道:“洗!”
小王子老老实实地哦了一声,走到床边,回头偷偷瞄了一眼,见他背对着自己,赶紧把藏衣服里带进来的糕点压到自己的枕下,预备半夜偷吃,藏好了,这才跟着侍女出去洗漱,洗完回来爬上床,不放心,伸手又摸了摸,惨叫:“我的花糕!”
糕点已经飞到了桌上。小王子嚷道:“不许你趁我睡着偷吃!这是她亲手做的花糕,她给我的!”
李玄度自然知道怀卫今晚去了哪里,口中的那个“她”又是谁,哼了一声:“明天你带路上吃!”
小王子噘了噘嘴,躺了下去。
李玄度就着灯火再读片刻的道家经,听到身后怀卫在床上翻来覆去发出的声音,怕灯亮着影响了他,便吹了灯火也上床躺了下去。
他闭目,静静地调着呼吸,排空杂念。
这是他从前在静心经里习来的呼吸之法,能助入眠。
一个少年,被流放在了守陵的万寿观里,一千多个如死一般寂寞的日日夜夜,陪伴少年的只有一盏青灯,一室黄卷,一只孤影,以及这一册偶从黄卷里抽出的静心经。
“四兄,你都这么老了,为何还是不纳王妃?”
李玄度缓缓地滑入了那片他潜意识中其实并不如何愿意回想的模模糊糊的记忆泥潭里,朦胧之中,正因无法自拔感到痛苦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幽幽的话语之声。
他悚然而醒,心跳飞快,意识到自己正身在河西郡城宣威都尉府西庭某间屋的床上,绷紧的身体随之一松,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没有作声。
“我知道你以前的事。我猜京都之中,必是没有哪个女子愿意做你王妃,要是随你一道去守陵,岂不糟糕?”
那顽童在夜色中嘻嘻一笑,语气幸灾乐祸。
“对了,四兄你不会是到了现在还是雏儿吧?!”
怀卫这回抱着肚子哈哈狂笑,仿佛这是世上最可笑的事,一边笑,一边飞快地往床里面滚了过去,怕他要对自己施加报复。
李玄度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好睡觉了,明日还需早起。”
怀卫却半点儿也不困。就在片刻之前,他在被窝下决定了一件重大的事情,方才说的话,不过是个引子而已,当下宣布:“我要纳她做我的王妃!就是今日抚琴的淑女!本来我只打算和她玩一下的,但方才,我决定了!”
李玄度忍不住咳了起来:“你胡说什么?”
“我是说真的!我父王兄弟的一个儿子,十岁就娶了妻子!我也快十岁了!虽然她瘦巴巴无甚肉,抱起来肯定还不如抱小羊舒服,但我不在乎。等她做了我王妃,我天天给她吃好东西,我会把她喂胖,让她陪我一起玩,我们再一起抱着小羊睡觉!”
“她今天为了救我,自己险些淹死了,我得报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