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换药,趁了这个空档,菩珠命寝堂里侍立着的婢妇全部出去,只剩自己和李玄度二人,走过去道:“殿下,我初来乍到,虽尽力在学,但对宫中的许多规章,还是远远不及殿下了然于心……”
李玄度正坐在东窗之前,目光透出窗外,眺着远处那片开始微微泛白的东方天际,闻言,微微侧头,瞥她一眼,挑了挑眉。
虽没开口,但菩珠知他这是在问自己,到底想说什么。
她说:“殿下,我有一不情之请。我知殿下厌我颇深。人后如何,一切听凭殿下。只是到了人前,殿下可否委屈,稍稍文饰一二?”
她观他神色,立刻又道:“并非是要殿下在人前与我如何恩爱,只希望殿下出了寝堂,能略加掩饰。毕竟你我乃陛下赐婚所成,又是新婚。殿下不给我脸面无妨,总不好因我之过,叫外人误会殿下对赐婚有所不满。”
鉴于昨夜的教训,她极其委婉地提醒他,出去了不比寝堂,外头的人和那个骆保也不一样,他要注意给自己留点面子。
其实这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也是为两个人都好。
她说完,屏住呼吸望着他。
李玄度漫不经心地转了回脸,继续望着窗外远处的天际,倚着身后的背靠懒洋洋地道:“这等事,你能想到,我会不知?”
菩珠又被他噎了一下。
不过无妨。
他既知道在外人面前给自己留面子,那就再好不过。
这时骆保匆匆行至寝堂槛外,道太医来了,留人在外堂等待。
李玄度起身道:“我处置好便出来,你可先上马车等我。”
菩珠目送他背影离开,照他吩咐先出去了。
此时远处东方虽已见白,但头顶的天色依旧冥晦。
昨夜大婚,王府通往大门的走道两旁每隔数丈便设宫灯作为庭照。此刻宫灯依旧亮着,红光朦胧,好似一条蜿蜒伸向前方的红色长龙。
王府掌事李进应半分不知内情,对她这个王妃还是非常恭敬,行了礼,一路引领。
菩珠在身后一众婢妇的跟从下朝前而去,一路之上,静默无声,耳中只有脚步和众婢妇的衣裙因了走动摩擦而发出的簌簌之声。她穿庭过堂行至门口,看见大门之外停着马车,正待登车,忽见叶霄领着王府侍卫立在一旁。
菩珠心中一动,立刻走去,命他上前。
叶霄走来,菩珠引他行至无人之处,询问前夜李玄度遇刺的情况,道:“竟伤殿下至此地步!我一想起来便觉后怕。殿下千金之躯,万一有个闪失,如何是好?”
叶霄这两日为自己的失职正倍感愧疚自责,见王妃发怒,羞惭道:“王妃教训的是。往后必加倍小心,再不给那些邪佞宵小以任何可趁之机。若再有闪失,我死罪!”
菩珠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问刺客。
叶霄道:“是我无用。赶到之时,殿下已反伤刺客,刺客借地势逃遁。也不知是何人,殿下命不必追索。”
秦王如此下令想必有他考虑。但叶霄言及此事,依然几分不甘。
菩珠却终于松了一口气。
崔铉虽然受伤,但逃脱了。
这样就好。既然逃脱,性命想必无碍。
记挂了一夜的心事,总算暂时了了。等过几天,这边风头过去些,她必须得找一趟崔铉,免得下次还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她登上马车,等待片刻,外面传来一阵动静之声。
李玄度来了,从侍从处接马,上了马背。叶霄一声令下,一行车马出发,离开王府往皇宫行去。天亮抵达皇宫,新婚秦王夫妇入宫,立在御殿之外等待帝后接见,以面谢天恩。
今早的一切行动都是掐着点来的。辰时,宋长生出来,笑着向二人道贺新婚之喜,随即引二人入殿。
菩珠跟着李玄度走过布置了诸卫的大殿通道,入了御殿。
尚仪各自奏请帝后,片刻之后,障扇侍从的仪仗到来,皇帝现了身,入南向御座,接着是皇后,西向坐。
李玄度带着新婚的秦王妃向帝后分别行礼,谢恩。
皇帝受礼毕,犹如家常,笑道:“四弟大婚既成,朕的一桩长久心事便也了了。往后你夫妇牢记,互敬互爱,白头偕老。”
李玄度恭声道:“臣弟谨记在心,必不辜负陛下对臣弟的拳拳厚爱。”
菩珠亦恭声言谢,面上不露声色,心中的感觉却极是怪异。
座上的这位皇帝,笑容亲切,言语真挚。倘若不是那日自己亲身经历,光凭这一幕,怎能想到,天恩浩荡,埋着何等深沉的猜忌和无情的杀心。
反观李玄度,也是差不多。在他心游物外供奉老庄的外表之下,难道真的没有酝酿中的惊天阴谋和天生反骨?
天家的兄弟,伪装至此地步,离心至此地步,究其根源,不过是为那柄天下独一无二的至尊太阿之剑。
权力真的是个好东西。
谁不喜欢?她也喜欢。
上官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