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
虽是深夜,阙都王宫的那间密室里,灯火依然通明。
东狄新上位的肃霜王,连夜派遣了一个投降过去的汉官密使前来求见,不但送来左大将父子刚刚割下的还留着污血的新鲜人头,还有一份丰厚礼单,以此向阙王谢罪,提出联合对抗李朝,许诺自己只要在位一日,对阙国永不加兵。
密使下去之后,李嗣业和李嗣道兄弟,就此事再次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李嗣道认为可以先观望一番,不必一口拒绝。
李嗣业坚决反对,道肃霜王之所以示好,是如今上位之初,急需扬威,这才极力拉拢一向被视为李朝重要属国的阙国。
“二弟,先不论狄人是否守信,我阙国若是投向狄人,你让四殿下如何自处?往后他在李朝,岂不是愈发举步维艰?”
李嗣道一顿:“难道我愿意如此?狄人固然无信,李朝皇帝又比狄人好多少?我实是不懂,玄度为何退让至此地步!”
李嗣业道:“反与不反,等到了那一日,我相信四殿下自有考虑。目下我还是主张先安排西迁。至于别的,等渡过难关,日后再谋,也是不迟!”
他顿了一下。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况且,四殿下之能,今日阙国上下,再次有目共睹,只要他与我阙人一条心,何愁日后不能重振局面?倘时局不利,退就是进,进不如退,如此简单的道理,二弟你为何就是听不进去?”
李嗣道怒道:“我是绝不西迁一步的。生在此地,死也宁可死在这里!我手下的勇士,也绝不会走!”
他肩膀上的伤不停地往外渗血,却浑然不顾,又朝着一直沉默着的阙王下拜,头重重地叩地,泣血道:“父王!叫我这般弃了我阙人几百年的大好基业,我不甘,我实在不甘!”
他话音落下,内室一片静默。
李嗣业亦是沉默不语。
烛火映照着阙王一张消瘦的苍老面孔。
他静静地坐在王座之上,双目微闭,犹如入定。
忽然这时,内室的门被人一把推开,李家兄弟转头,看见李玄度走了进来。
他衣袍染血,脸色苍白,红着双目大步径直到了阙王面前,朝他下跪,恭敬叩首,道:“阙人本能安居乐业,今日却要面临如此的两难抉择,只为求得一个生存之机,不但如此,还要累外祖和舅舅们为我多方考虑,处处受人掣肘,我愧疚万分。我从前视你们为我的骨肉至亲,今日这样,往后依然如此,此生不会改变!”
“我李玄度对天发誓,只要尚有一口气在,我必倾尽全力,助力阙国,粉身碎骨,在所不惜。倘真到了那一日,阙人需西迁避祸,我随你们同行,一步不离。若要以战求生,我手下虽只有寥寥几个可用的杂兵,但好在对我还算忠心,到时我有传必到,甘为先锋!”
他一顿,染了血似的两道目光,投向阙王案前那两颗还血淋淋的人头,又缓缓道:“但有一言,哪怕是对亲长不敬,我今日也须先说清楚。倘阙国有意投向东狄,做此事的那一日起,便是不孝,我也只能划地为界,恕难听命。我身上虽有阙人血统,毕竟李姓,东狄一日不熄觊觎我中原的狼子野心,与我便是大敌。终我一生,势不两立!”
他声音不高,但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李嗣道的脸色倏然涨红,望着李玄度,欲言又止。
李嗣业忙打圆场,上去要扶他起来:“四殿下莫误会。我是绝不同意的,你二舅性格如此,一时冲动罢了,并非有意要你为难。况且父王又怎会同意?你放宽心便是!”
李玄度起身转向李嗣业,朝他亦是下跪,行了一个拜礼。
李嗣业吃惊,忙再次要将他托起:“四殿下你这是何意?”
李玄度不起,继续跪地道:“舅父数日前对我提的那件事,我未及早答复,叫舅父久等,是我的错。我与表妹少年时虽无婚约,却如缔婚约,我心知肚明。若我还是从前的玄度,我定会娶了表妹,但如今却是不能。我是个没有将来之人,性命或也朝不保夕。恳请舅父收回美意,及早为表妹择选如意之人,千万莫再为我耽误下去,玄度不敢受!”
李嗣业没有想到,他竟真的会开口拒了婚事,神色微微惨淡,迟疑了下,又道:“殿下,檀芳她既等你至今,必也不会畏惧将来……”
李玄度道:“表妹对我深情厚谊,为我蹉跎至今,我感激万分,更是愧疚。一个无能之人罢了,虽会尽我所能为阙国担起我当承担之责任,但绝对不愿因我,再给阙国带去更多灾祸。我本就无以为报,更不能继续误她终身了。请舅父谅解!”
他说完,转向座上始终未发一声的阙王,再次恭敬叩首,从地上起身,转身走了出去。
凛冽的夜风迎面吹来,雪大了起来,像被撕碎的棉絮,从头顶那漆黑如墨的夜空凌乱而下。
他大步地朝着客居的那座院落走去,雪片不停地扑向他的面门,皮肤触感冰冷,他却感到自己的胸腔里若有火烧,两边的太阳穴更是突突地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