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没有足够人马调用,根本不可能组织起有效的全线防守。而一旦被撕开口子,全线崩溃将不可避免。
杨洪最后做出了一个不得已之下的抉择:放弃玉门关和河西半壁,在东狄大军到来之前,尽快将西部的民众迁入郡城,到时候,集中全部兵力,围绕郡城设点作战,守到最后一刻。
至于结果,只有一话:尽人事,听天命。
他怀着必死的悲壮,下了这道命令。
而这时,东狄大军虽还没到达,但大战将临,后路又被朝廷截断的消息已是遍地传播,都尉府关于人员全部尽快撤往郡城的公告,也贴满了各城各镇驿舍大门旁的墙面。
玉门关关门紧闭,无论如何叫门,没有半点反应。好在守卫长城的戍卒也撤得差不多了,越墙不会再有危险。
菩珠只能弃车,这一日,在随从的帮助下,小心地翻过城墙进入河西,跟随路上逃难的人流走了一天,终于临时搭上一辆驴车,一番辗转,最后来到她从前住过的福禄镇。
这个地方,如今的入目所见,和她印象已是完全不同了。
熟悉的巷路,甚至连驿舍大门上方那褪了皮色的红灯笼也还在,依然在风中缓缓摇荡,但此处,已没了往日人来人往集市热闹的祥和。镇上大部分人已逃走,驿舍也空了,但还有一部分人,或是舍不得带不走的家业,忙着来回一趟趟地搬运,或是年老体衰无法上路,怀着侥幸之心,迟迟不愿离开。路上到处都是背着大小包袱拖家带口一脸愁容之人。众人行色匆匆,自顾逃命。
菩珠双脚已经走得发肿,脚底起了水泡,早已磨破,血水渗袜,每走一步路,便就火辣辣地疼痛。
费万那日和她分开之前,说等他通知到了杨洪,他便立刻回来接王妃。
约好的地点,便是福禄镇。
菩珠在镇上等了大半日,没费万的消息,怕后面的东狄兵马随时就会杀来,决定不再等下去了,自己去往郡城。
随从担心她,让她再稍等,说自己再去寻个车,好搭她上路。
兵荒马乱,想找到一辆能有空位子的可以多载个人的车,也是极不容易。
菩珠知自己怕是不能再走下去了,答应了下来。
她暂时休息的地方,便是从前她跟着杨洪一家人住过的那个小院落。
这地方如今的主人早已逃走,屋内能带走的东西,全都带了,吃的东西,更是不剩半分,就只剩些笨重的桌椅床具还不曾带走。
菩珠坐在自己从前曾住过的那间小屋中,虽毫无胃口,但想到自己腹中的孩儿,还是从随身的包袱里摸出一只她前日用金镯从逃难人那里换来的干粮馕饼,撕了一块,慢慢地嚼着,一口一口地吞咽着,渐渐出神。
这熟悉的环境,令她生出了一种如在梦中的恍惚之感。
正吃着东西,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之声。
她以为是随从回来了,发声问道:“怎样,找到了吗?”
外面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菩珠忽然觉得不对劲,正要起身,虚掩的门被人一脚踢开。
门口出现了一个獐头鼠目的男子,身上套着好几层的衣裳,男衣女衫,胡乱杂穿,一看就不是他自己的。
那男人见到菩珠,眼睛陡然发亮,死死地盯着她,咕咚一下,咽了口口水。
菩珠虽着男装,一身风尘,模样狼狈,但容貌绝美,胸脯日渐鼓涨,很难遮掩女相。
一见到这男子目露淫邪的样子,菩珠便就明白了。
这必是个趁乱到处入户盗窃顺手捡便宜的无赖徒,见自己是个落单女子,心生歹意。
那男子又咽了口口水,笑嘻嘻地朝她走来,口中道:“小娘子这是怎的了?一个人被丢在此处,怪可怜的。不如跟了我,我送你去郡城避难可好?再不走,等那些如狼似虎的东狄人打进来,小娘子便是想走也走不成了。”
菩珠皱了皱眉,褪下腕上剩下的另只金镯,丢到了对方的脚下,冷冷道:“我就这么点值钱之物了。你拿去,立刻退走。否则,休怪我下手狠辣。”
那人急忙捡了起来,放嘴里咬了咬,果是真金,狂喜。拿了钱财,却还是舍不得眼前这生平从未曾见过的美色,目中邪色更浓,□□着张开双手便朝她扑去:“小娘子,你便从了我吧!让我摸一摸,我便是死了,也是心甘……”
他话音未落,惨叫一声,抬手捂住胸口,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方才那只被纳入怀中的金镯也滚了出来,滴溜溜地滚到了墙角边上。
菩珠纤细的指,紧紧地握着那只刚发射出毒箭的箭筒,指节都变得青白了。
她看着这人嘴角慢慢冒出血泡、两眼翻白的死状,一阵恶心,又一阵惊惧,不想再多看一眼。
她压下飞快的心跳,挪开目光,抬袖正要擦额头方沁出的一层细汗,突然,外头传来一道充满了惊恐和绝望的吼叫之声。
“东狄人就要打来了――快跑啊――”
接着是阵阵惊叫声,夹杂着孩童的哭泣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