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门内的动静,傅九卿伸手压了压眉心,他素来不管府内的闲杂事。
“公子?”管家知道傅九卿的脾气,“要不……让少夫人自行处置吧?少夫人身份尊贵,是太后娘娘最疼爱的元禾公主,此事若是僵持不下,说不定会闹出人命。”
傅九卿没有吭声,让靳月插手这等繁琐之事,非他所愿,然则……靳月与李芝兰的交情在那,他料定她必定会插手此事。
“罢了!”傅九卿转身就走。
换做以前,他定是要说一声,莫让人伤着她,不过现在……得换个词!
“让她悠着点!”傅九卿唯有这么一句。
管家愣怔,狐疑的望着君山,“悠着点?”
君山原是要走了,见着管家投来的求教目光,只得叹了口气解释,“少夫人若是动了气,难免会出手,万一下手太重……您老还是去备个大夫在侧为好!”
“嗯??”管家喉间滚动,转而恍然大悟,“明白!”
君山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当即大步流星的离开,这种事交给少夫人,定然能办得妥妥的,横竖他们是要走了,内务也该捋清楚才好。
傅九卿并未直接回上宜院,而是踏入了傅正柏的院子。
大夫刚从门内出来,与傅九卿打了个照面。
“如何?”傅九卿问。
大夫叹口气,“到底是上了年纪,哪里经得起折腾,得好好养着,再有下次……怕是没那么简单,说不定就此缠绵病榻,难以再起身。”
“去开药吧!”傅九卿抬步进门。
傅正柏躺在床榻上,眉眼紧闭,大概以为是管家回来,他翻个身背对着外头,长长叹了口气,“你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生出这样的不孝子孙?一个两个,不管是生的还是养的,都跟仇人似的!”
傅九卿没吭声,静默着坐在床头凳上,眸色微沉的盯着傅正柏。
终究,老了。
在傅九卿的记忆里,除却靳月给予的温暖,剩下的便是傅正柏这位不是父亲的父亲,所给予的谆谆教导,以及倾心栽培。
若不是傅正柏,恐怕也没有现在的傅九卿!
“真的是我做错了吗?”傅正柏声音暗哑,“我是不是很失败?饶是富可敌国又如何?终究是老了,老了……便不中用了,我护在掌心里那么多年的儿子,也要走了!”
说到此处,傅正柏的声音明显哽咽了一下。
傅九卿垂眸,长睫掩着眸底微芒,眉心微微皱起。
“都走吧!就剩下我这么个老头子,孤独终老……”傅正柏带着哭腔,“大夫是不是说,我若不好好养着,就再也起不来床了?是不是?你莫要瞒着我。”
半晌,傅九卿问,“是你瞒着我!”
傅正柏猛地瞪大眼睛,快速转身,他想爬起来,奈何挣扎了两下,手脚不听使唤,委实没气力爬起来,狼狈不堪的摔在床榻上。
傅九卿就在边上看着,直到傅正柏放弃挣扎,他才取了软垫子,扶起傅正柏,让其靠在软垫上,能靠得舒服点,期间……无任何话语。
“你……”傅正柏有些慌乱,如同做了坏事却被人发现的孩子,神情无措,“你什么时候来的!”
傅九卿依旧坐在床头凳上,如实回答,“从你说第一句话开始!”
四下,落针可闻。
傅正柏喉间滚动,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要喝水吗?”傅九卿原就话少,这些年虽然一直跟着傅正柏四处经商,可两人心知肚明,既非亲生父子,很多东西自然是与寻常至亲不同。
傅正柏点了头,“要!”
瞧着傅九卿转身去倒水的背影,傅正柏低声问,“你……你没事了吧?”
“爹还是顾好自个的身子,我的事……”许是觉得这么说有些不妥,傅九卿没继续往下说,倒了杯水转回床前,因着傅正柏手脚无力,傅九卿便将杯盏送到了他的唇边,亲自喂他喝水,“第一次伺候爹。”
傅正柏老脸发臊,“拖累你了!”
“当年你接下这烂摊子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会拖累你?”傅九卿问。
傅正柏一口水含在嗓子里,眉心紧皱的盯着他。
将杯盏搁在边上,傅九卿面不改色,“你不曾,我亦如此。虽非亲生父子,可你我这情分,远胜于北澜那位皇帝,不是吗?生而不养,养而不教,便等于空!”
“我没养好自己的儿子。”傅正柏没忍住,别开头,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老泪纵横的模样。
傅九卿笑了笑,“您没拿我当儿子?”
“你要回北澜。”傅正柏哽咽,“爹……留不住你!”
傅九卿深吸一口气,仔细为他掖好被角,“我此生凉薄,能暖心者甚少,但爹算是一个,有你在,我的童年还算极好,至少有美好的回忆。不至于,只有孤儿寡母的凄寒!”
“老五,我……”傅正柏扭过脸看他,“北澜凶险,你若是回去,爹、爹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