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派谢危来说是督军,实则是为了防止边关哗变,自然不会准备什么粮草的事,可以说甚至连半点风声都没有。可谢危燕临都另有打算,鞑靼是一定要打,沈芷衣也一定要救,是以回应有关粮草的质疑时并无半点慌乱,只说粮草辎重都已经在路上,请众人不必担心。
他这样来自京城的大官都说了,众人也就稍稍放心了一些。
议事毕,只说晚上设宴为谢危接风洗尘,便都告退。
厅内只留下谢危与燕临。
茶盏中的茶水,已只余下一点温度。
谢危端起来喝了一口。
燕临却注视着他,眼底少见地出现了几分犹豫,甚至含了一种别样的打量。他试图从他眉眼里分辨出什么来,试图与父亲这两年来的企盼与守望对出些许端倪。
当初勇毅侯府几蒙抄家灭族之难,幸而背后有人出手相助。
这个人便是谢危。
可他与侯府有什么关系呢?明面上一点也没有,只不过是他入宫读书时的先生罢了。
当初,父亲病中时,燕临曾有过自己的猜测,向他问:“谢先生到底是谁?”
父亲咳嗽得厉害,却不肯吐露更多。
只是眼底含着泪,同他说:“是你要完全相信的人。”
那时候,他心底便有了冥冥中的答案。
燕临沉默了半晌,才道:“这些年,多谢先生照应。”
谢危搭着眼帘:“侯爷可还好?”
燕临道:“往年在京城总有些事情压身,病根是早落下的,去黄州的路上严重了些。不过到那边之后,日子清苦下来,后来又清闲下来,更好似打开了什么心结似的,反而养好了。我离开黄州时,吕老板前来照应,人已经安顿妥当。”
谢危便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他从来不是容易亲近的人。
燕临也很难想,旧日的先生竟是自己的长兄,眨了眨眼,到底改不了称呼,又问:“先生此来,朝廷那边怎么办?”
谢危道:“边关离京城尚有一段时日,打仗这么大的事,就算忻州在掌控之中,也不可能切断消息往来。所以战事要速战速决,否则等朝廷反应过来,说不准要腹背受敌。可若能在朝廷反应过来之前,拿下鞑靼,救出公主,就算抢赢了一步棋。届时我只称到得忻州时,边关驻军已经落入你掌控,实在非我力所能改,只好随波逐流。你既掌兵权,又得民心,朝廷反倒不敢跟你撕破脸,会想方设法招安于你,封你个公侯伯爵。”
燕临顿时皱了眉:“公侯伯爵?”
谢危似笑非笑看向他:“不想要?”
燕临坦然:“不想。”
谢危便轻轻搁下茶盏,唇边那弯下的一点弧度便多了几分高深莫测,只道:“不想要也简单。”
两人并未谈上多久。
谢危也是一路车马劳顿的来的,晚间尚有宴席应酬,与燕临说了几句后,从议事厅出来,到得自己客房,问过姜雪宁那边的情况后,便略作洗漱先休憩了两个时辰。
待得天色渐晚,外面来人请,才又出门。
接风洗尘的宴席就设在将军府里。
上上下下都知道京中来了贵人。
除了那位神仙似的谢先生之外,最引人关注的莫过于那位“宁二姑娘”。众人倒是不知她身份名姓,只是听得随同她一道来的人都这般称呼她,便也跟着这般称呼,都以为她姓“宁”,在家中行二。
燕将军待她是如何如何特殊,只一下午时间,早都传遍了忻州城。
府里无人敢慢待。
加之燕临本有吩咐,夜里接风,自然也请了她列席。
外头庭院早换了一番布置,原本的议事厅里桌案摆放一新,难得的好酒好菜都端了出来。
姜雪宁来时,人都到得差不多了。
谢危落座上首。
燕临在他对面。
她琢磨自己只是来吃吃喝喝的,也没去凑热闹,只同其余一些官员将领们带来的女眷坐得近些,听她们说些边关的趣事。
毫无疑问,姜雪宁在这帮夫人小姐中绝对是引人瞩目的焦点。
人们不免好奇她身份。
她也不报自己家门,只说自己是谢危的学生,燕临的朋友,众人一听便都发出声声惊叹,还来敬她酒吃。
姜雪宁实没什么酒量。
可这一路艰难,总算到得边关,等尤芳吟、吕显随后安排好粮草辎重,便可攻打鞑靼,救出公主,她心里到底有些期许,有些高兴,半推半就喝了两盏,便有些晕晕乎乎了。
边关的女子,实在豪爽。
便是已经入了内宅的妇人,也不似军中那般循规蹈矩,颇为放得开,眼见她并不真的推辞,反倒越发起劲儿地劝起酒来。
姜雪宁又喝了两盏后,顿生警兆。
她可不敢在这种场合太过放肆,且毕竟不是北地长大的姑娘,实在招架不住,忙找了个吹风醒酒的借口,便先溜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