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服的人们觥筹交错,相谈甚欢。
太子沈琅带着其余几名伴读进来,拉他去偏殿下棋。
他下了几盘,便困了。
那年轻的妇人来,使宫人带着他,进暖阁睡了一觉。
他做了个梦。
梦见了夏天,舅舅府上那棵新栽的樱桃树,结了鲜红的果;梦见了自己坐在屋檐下弹琴,原本怎么也弹不好的调忽然都顺畅了起来;梦见府里的厨子终于做了一碟特别好吃的桃片糕,他笑起来端了就要往外面跑……
然后跌了一跤,忽然醒了。
睁开眼时,外头竟然已经天黑,暖阁里一名伺候的宫人也没有。
只有低低的哭声传进来。
他从榻上起身,走出去,看见几名年纪不大的宫人抱在一起,不住地流着眼泪,哽咽不已。那年轻的妇人则与那一身头戴凤冠、宫装华丽的女人坐得很近,面上难掩忧色,可看见他时仍旧露出笑容,招手让他过来。
他问,发生什么了?
她说,没有什么,会好的。
年纪不大的孩子,虽然懂的事情还不够多,可也隐隐嗅到了空气里浮动着的恐惧。
只是谁也不敢说。
子夜时,以前他见过的一名守卫宫门的将军冲了进来,身上披着带血的铠甲,朝着皇后跪下来磕头哭道:“京城将破,请娘娘开密道,入地宫,保住殿下!”
于是他们被蒙上了眼。
黑暗里,只有那名妇人紧紧攥着他的手。
等到蒙着眼的绸布被解开时,他们已经到了地下一处暗室之中,隐隐能够听见头顶上沉重的脚步踏过去的声音,还有刀剑相交的声响,几乎持续了整整两个日夜。
他睡着前能听见。
睡醒了睁眼开,还能听见。
直到第三天声音才渐渐小了,听不见了。
躲藏在暗室里的人们已经憔悴了许多,几乎喜极而泣。
皇后却厉声责斥,叫他们不许哭。
年轻的妇人将他搂在怀里,说,舅舅和父亲都是大将军,率领着十万兵卒,很快就能收到消息赶回来,接他们从这里出去。
他听了,心里却始终有一团迷惑:假若他们不能赶回来呢?
可看了看皇后姑母那阴鹜的脸色,到底没有说出口。
时间在等待中消磨。
到后来已经分不清时辰,日夜,只是睁着眼睛听他们说话,或者闭上眼睛做起纠缠的噩梦。
但那一天,他罕见地没有睡着。
隐约听到好像有人出去查探。
回来后叙说了不久,就有尖利的声音响起,有什么东西摔碎了,紧接着是带着哭腔的争吵,其中一个声音十分地熟悉。
他没有穿鞋,悄悄地走了出来。
珠帘遮挡了他的身形。
离得近了,听得便更真切了。
“娘娘,天教与平南王来势汹汹,本自狼子野心,杀戮成狂,倘若不得太子殿下踪迹,那三百孩童或还有救,兴许能撑到援军来救的时候!倘若依您所言,不管谁去,那三百孩童只怕都凶多吉少!是真,他们一杀以绝后患;是假,未必不恼羞成怒。怎可李代桃僵?”
“叛党已经向全京城下了通牒!倘若再无人出现,岂不激起民变?届时即便驱逐叛党,平复叛乱,焉知不会引起朝野动荡,清流诟病?”
“可娘娘,他连七岁的生辰都还未过……”
“太子又才多大,难道你竟敢让我的儿子去送死?”
“那又凭什么该是我的孩子?!”
“就凭我儿是君,他是臣!臣为君死——尊卑有别,贵贱不等!”
凭沈琅是君,他是臣。
凭尊卑有别,贵贱不等!
臣,当为君死。
他静悄悄地站在珠帘后,看见那年轻的妇人哭干泪水,泣血般颓然地坐倒在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冷厉的女人说:“去请小世子来。”
边上的太监躬身应了,走到这边来掀开珠帘,在看见立于帘后的他时,吓得惊叫了一声,跌坐在地,见了鬼似的颤声喊:“世子,怎、怎么在这儿?”
头戴着凤冠的萧皇后身形僵硬了一瞬,脸上的戾气尚不及平息,却在转头看见他时,连忙换成了平日的亲近温和,还冲他笑了起来:“怎么,睡不着呀?正好,姑母有事要和你商量呢。”
他站在那边没有走过去。
萧皇后却走了过来,蹲在他面前:“圣贤书教,该当忠君。现在外面有坏人要抓太子殿下,你是殿下的伴读,愿不愿意假扮成太子殿下出去呀?”
他抬起头向角落里看去。
年纪相仿的沈琅瑟缩着坐在那里,触着他目光时有些躲闪,可一转瞬又恶狠狠地回瞪向他,豁然起身训斥:“君要臣死,你敢不去?”
萧皇后恼了,骂他:“闭嘴!”
等转回头来向他时,又和颜悦色:“本宫知道,世子自小早慧,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