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封细读那密函却是脸色变了三变。
萧定非自打在右上首坐下后便跟坐在了钉子上似的,屁股不老实,恨不能一蹦逃个老远,一直都在暗中关注众人神情,一见吴封这般,心里便打了个突。
他问:“写了什么?”
吴封的面容彻底冷了下来,微寒的目光竟从这殿中所有人脸上扫过,然后才道:“先生密函指点,此番入京劫狱,教中行动提前泄露,乃有内鬼作祟。且这内鬼随教众一道回来,欲对我教不利!”
“内鬼!”
“轰”地一下,吴封此言一出整座殿内顿时人声鼎沸,炸裂开来!
尤其是此番从京中回来的那些人更是满面惊愕,相互打量,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戒备,独张遮岿然不动,孟阳冷眼旁观。
冯明宇一路与众人同行,虽已经对张遮再三试探,心里的怀疑却始终未能抹去,因而首先便向张遮发难,貌似和善地笑起来:“张大人既效命先生麾下,今次又特为劫狱之事而来,不知是否清楚这‘内鬼’是谁?”
张遮饮了三碗酒,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面冷容肃,正襟危坐,道:“张某奉命协助劫狱之事早几日便已离京,密函却是昨夜才来,左相大人来问张某,却是为难了。”
冯明宇似乎料着他这番言语,又道:“那张大人既是先生得力门客,缘何先生密函中竟未提及大人半句?”
张遮敛眸:“事大情急,区区张某何足道?”
冯明宇嘿嘿一笑:“张大人说话可要想清楚啊,令妹人在病中,我教感念大人出手相救才悉心派人照料,大人若不以诚相待,实在让人寒心!”
话里俨然是以姜雪宁作要挟!
须知陪着姜雪宁去看病的那两人都是天教教众,小宝年纪小,冯明宇怕交代他他管不住嘴说出去,是以只暗中叮嘱了那两名好手,要他们无论如何把姜雪宁控制住,成为他们手中重要的筹码。
果然,他此言一出,张遮面色便是微变!
他身上穿着深色的袍服,一手搭着座椅扶手,一手轻轻搁在膝上,长指蜷曲的线条硬冷,只一刹眉梢眼角已沾染了沉凝的寒气。
他抬眸与冯明宇对视。
这一刻冯明宇也不知怎的竟觉整条脊骨都颤了一下,像是被剔骨刀敲中了似的,一阵悚然,紧接着竟听此人冷刻道:“原本一路还不敢确定,毕竟左相常在金陵总舵,自称是奉教首之命来协理劫狱之事。然通州已有吴舵主坐镇,并不缺主持大局之人。可左相大人得信函后忙着撇清自己,抹黑张某,终是露了马脚。”
冯明宇万万没料他竟倒打一耙,骇得直接站了起来,一张脸赤红如猪肝,勃然大怒:“竖子安敢血口喷人!”
殿内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张遮却平静都很,只将衣袍下摆上一条褶皱轻轻抚平,道:“张某乃朝廷命官,若非投在先生门下,效命本教,何至于身犯险、舍利禄来蹚这浑水?于情于理,皆属荒谬。”
“你!”
冯明宇整个人都惊呆了,根本不敢相信这一路上寡言少语的张遮,此刻一句句话都是口吐刀剑!看似平静,实则藏着万般的凶险!
是啊,要探消息,朝廷派个小喽啰便可,何必派这么个断案入神、素有清誉的朝廷命官?
冯明宇心里已经乱了几分。
他想为自己辩解,一时却没整理清楚思绪,半截埋进土里的身子发颤,只道:“老夫在金陵总舵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好个张遮倒会颠倒黑白!吴舵主,你听老夫一言,将这张遮先抓起来,但请教中发函度钧先生,以此事相询,此人必将原形毕露!”
冯明宇在金陵的确是一号人物。
他想自己说了,吴封该会照办。
谁想说完后半天不见动静,转头一瞧,吴封踌躇的目光从他身上转到张遮身上,又从张遮身上,转回了他身上,却是一副为难模样。
冯明宇心里顿时叫了一声。
好啊。
个人有个人的打算!
总舵远在金陵,与通州是一南一北,通州分舵虽听总舵调遣,暗中监视着京中动向。但毕竟相隔太远,“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况且通州离京城实在是太近了,吴封一面要听总舵调遣,一面只怕还要忌惮着度钧山人这边。若张遮确系度钧山人门下,先将张遮绑了再发函问询,只怕触怒了度钧这边。
吴封也有自己的顾忌。
眼见场中气氛已是剑拔弩张,人人都朝他看来,他不由再三考量,试图缓和气氛:“劫狱一行回来之人众多,倒不该急着下定论,只怕没抓着那真正内鬼,反倒伤了和气,不值当。”
张遮搭了眼帘不言,外人看他是半点也没心虚,着实不像是朝廷的内鬼。
冯明宇哪里又肯听吴封之言?
若论着教中地位,他实比吴封还要高出一截,对方之言此刻已触怒了他,当即摸出了腰间令牌便要发作。
然而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刻,边上一道不大有底气